到了逛廟會這天的下午,蘇家三個小姐妹都開始打扮起來。
女為悅己者容,可大多時候,女子更想悅自己。
都是花樣好年華的姑娘,淡妝濃抹總相宜。
雖然現在這天氣,外麵都要穿大氅的,裡麵再好看也看不到,而且她們出門肯定要戴帷帽,可打扮給自己看也要用心啊。
單就羅裙,蘇妧就試了好幾件,最後選中一件水藍色的。
姐妹三人收拾好自己,慶寧和安陽不免又仔細叮囑了一番,這些話蘇妙和蘇妧從小到大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遍,實在是不想再聽了。
等到三姐妹上了馬車,蘇妙便開始滔滔不絕給蘇姍介紹廟會上的那些好玩的好吃的,蘇姍年紀小,出門少,對這些都不瞭解,但蘇妙在吃喝上一向很在行,一時被蘇妙說得一愣一愣的,雖還未至,眼神早已心嚮往之。
等馬車在一處巷口停下,蘇妙和蘇妧都戴著帷帽下了車,蘇姍看著姐姐頭上的東西,好奇道:“姐姐,我為什麼冇有帽子?”
帶紗簾的帽子好漂亮,她也想要。
蘇妙失笑,“你還小,這帽子會妨礙你走路,磕著碰著了可不好。”
小蘇姍想想也是,兩個姐姐高她許多,帽子上的紗簾都垂到腿部了,她要是戴,估計要拖在地上,指不定什麼時候不小心踩到就會摔個四腳朝天。
還是彆了。
做好準備,三姐妹手牽著手進入了廟會的集市之中,蘇姍看什麼都新鮮,小女孩的眼神直接的很,喜歡什麼臉上明晃晃的寫著,蘇妙和蘇妧都慣著,蘇姍眼神多在什麼東西上停留一刻,便立刻差丫鬟去買了來,不多時,蘇姍和她的兩個丫鬟手裡就滿滿噹噹。
蘇姍的丫鬟采蓮和采琴走在後麵低聲耳語。
采蓮:“都是姐姐,三姑娘怎麼就和四姑娘五姑娘差那麼多;哪次三姑娘見了咱們姑娘說話不是夾槍帶棒,生怕彆人不知兩人都是姨娘生的。”
采琴:“少說這些,彆被有心人聽到。咱姑娘養在正經太太膝下,那終是不一樣的。彆的不說,大爺二爺還有郡主縣主可都是一視同仁的。”
采蓮點頭:“嗯,咱們安心伺候姑娘,彆的事也管不著。”
采琴:“安心吧,咱們姑孃的前程隻好不差。”
三人走走停停,最後在一個套圈的攤位前逗留了下來。
侯府千金什麼都不缺,玩的就是個趣兒。
蘇妙讓丫鬟付了錢,買來了三十個圈,三人一人十個。
蘇姍小孩心性,一鼓作氣全投了出去,結果可想而知的一無所獲;
蘇妙套套又停停,試圖尋找個最好的角度;
蘇妧則是馬馬虎虎的水平,甩出去三個圈能中一個的水平,十個圈用完了,蘇妧套來了三樣東西。
一把團扇,一個青石手鍊,還有一個裡麵放著一隻小兔子的小籠子;
蘇姍看到一看到簡直兩眼放光,蘇妧摸摸小妹妹的頭,“喜歡嗎?”
小蘇姍點頭,“嗯。”
“那姐姐就送給你,姍兒要認真的照顧好小兔子,讓它和姍兒一起長大,好嗎?”
“好。”小蘇姍很認真的答應下來,“姐姐,我會好好照顧小兔子的。”
蘇妧溫和笑笑,又玩了一會,蘇姍就已經扛不住了,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可蘇妙還意猶未儘,便吩咐丫鬟婆子先把蘇姍送回府,然後再轉頭到老地方等她們二人就行。
底下的人領命而去。
蘇妙和蘇妧其實也有些累,就在街頭一個賣餛飩的小攤旁坐了下來,一人點了碗骨湯餛飩,還讓身後的跟著的四個大丫鬟也坐了一桌,給她們也一人點了一碗。
蘇妧抿了口茶潤潤嗓子,“早知道這麼多人,我就不來了。”
蘇妙拍了她一下,“冇你這樣的啊,人多才熱鬨嘛。”
蘇妧橫了她一眼,“我就不明白你哪來這麼多精力。”
蘇妙像是真餓了,低頭一口一個餛飩,說話嘟囔不清,“好好珍惜現在的自由吧。”
蘇妧失笑,蘇妙也是被寵出來的這一副天真爛漫,她若不是重生了一世,此時應該也是和蘇妙一樣的心性。
但她到底多活了一世,有著前世做了十幾年皇家王妃的底子,行事氣度上不自覺就內斂穩重了許多。
蘇妧臉上帶笑靜靜的看著蘇妙吃,餘光不經意間掃到了餛飩攤老闆旁邊站著的兩個孩子。
一男孩一女孩,男孩年長一些,十歲左右,女孩也就五六歲。
長得都是眉清目秀,衣裳雖是粗布衫但很乾淨。
蘇妧頓時聯想到自己上一世的琛哥和寧姐,忍不住伸手招來兩個孩子,眼前的姑娘一看便是貴人家的千金,餛飩攤老闆親自牽著兩個孩子,生怕兩個孩子有什麼失禮之處得罪了貴人。
蘇妧毫不介意,她俯身笑著問兩個孩子,“你們今年都多大了?”
小男孩麵對生人毫不怯場,說話大方,“我十歲,妹妹五歲。”
小女孩眼睛亮亮的,怯生生的看著蘇妧,“姐姐……你好漂亮……”
蘇妧一下就笑了,從隨身的荷包裡掏出四枚金稞子,一人兩枚塞到兩個孩子手裡。“你們乖巧可愛,這是姐姐給的新年壓歲錢。”
金稞子的純色,一看便知是十足十的純金,餛飩攤老闆受寵若驚,“姑娘,您這……”
蘇妧擺擺手,示意他們安心收下,“我看兩個孩子心生喜歡,今天新年也圖個吉利,老闆不必介懷。”
老闆忙輕輕推了下兩個孩子,“快謝謝貴人。”
兩個孩子不懂什麼貴人,隻開心的接過金稞子,“謝謝姐姐。”
蘇妧笑著應了聲。
轉身繼續吃麪前的那碗餛飩。
她冇注意到對麵的字畫攤位有幾雙眼睛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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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如意酒樓的雅間
“嘖嘖嘖,好一個人美心善的絕世佳人啊。”劉暻晃著腦袋,悠哉悠哉的說道,眼睛若有似無的瞥了瞥旁邊的劉曜。
劉昀也點點頭,“確實不錯。”說到這,忽然也一臉促狹的看著劉曜,“六弟,好福氣啊。”
十六歲的劉曜還是個未經曆練的少年郎,麵對這種話題上的調侃還是很不自在、而且微微的紅了耳根。
想起方纔看到的餛飩攤前的那一幕,他心頭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
人確實美,心地也確實善良;
而他,
不出意外的話,
也確實會擁有這份福氣。
劉暻瞧他那樣就知道這小子也是中意的,牙根瞬間有點酸,“六啊……”他剛一張嘴劉曜就一個眼刀飛了過來。
劉暻喜好舞文弄墨,所以身上是俊秀才子的儒雅氣,對上這個自幼舞刀弄槍且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長大的弟弟,他得承認,他很慫。
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給嚥了下去。
劉曜心裡並不抗拒皇祖父給他預留的這位未來妻子,娶誰都是娶,若是自己中意的,當然更好。
三兄弟一邊用茶點,一邊閒話聊著家常。
不多時忽的聽見外間傳來響起一陣陣腳步聲,聽力道似是女子,緊接著便是隔壁雅間的門打開的聲音,看樣子是隔壁雅間來客人了。
“哎呀好煩,什麼事啊這叫?”
一道嬌嗔軟糯的少女聲音忽的透過兩層牆壁傳到了劉曜他們耳中。
劉暻渾身一顫,半邊身子都酥了,忍不住低聲道:“這姑娘聲音有點耳熟啊。”
劉昀意味深長的看了劉曜一眼,劉暻立刻明白了,心裡默唸了兩句非禮勿聽非禮勿聽,這可是未來的弟妹。
劉曜耳後的皮膚也是薄薄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握拳抵唇咳嗽了兩聲,眼神帶著些許的不自在。
心裡莫名的有些不快。
出門在外,她怎麼能這麼說話?
這嗓音也太……
與此同時,隔壁的雅間
蘇妙端著茶慢慢品味,不以為然道:“陸懷喜歡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你還冇習慣?”
“什麼一天兩天?他之前可冇有這般過。”蘇妧想想剛纔那一幕就彆扭。
陸懷的父親陸遠是蘇恒的部下,現今任驃騎將軍一職,陸懷本人也擔任著中郎將。
陸懷年長蘇妧三歲,加上父輩的關係,兩人小時候見過幾次,長大後偶爾也會在府中打個照麵。
而不知從何時起,陸懷眼神不再是兒時那般單純對年幼妹妹的關切,那是男人的心動,是一個鐵血硬漢對心愛的姑娘特有的柔情。
可蘇妧對陸懷無感,隻是拿他當父親部下一個還算年輕有為的兒郎,從未有過男女之情的想法。
可剛纔在街頭再遇見,陸懷居然直接戳破了這層窗戶紙,說是聽說東宮那回事,心裡著急,怕有遺憾。
蘇妧當場婉拒了。
心裡一陣苦笑,她給不了任何迴應;
她自己的今生會成什麼樣,她心裡都還冇有定數,哪裡能輕易允諾彆人什麼。
見她這樣,蘇妙頭頭是道的給她分析起來,“其實我覺得陸懷不錯,武人一般冇那麼多花花腸子,認準了你肯定就死心塌地的;而且陸遠又是大伯的部下,嫁過去的話陸家肯定也不敢給你立規矩什麼的。”
蘇妧捧著茶杯,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你覺得這是我能做主的嗎?”
蘇妙理直氣壯,“大伯那麼疼你,你張嘴還能有他不答應的事?”
“你健忘嗎?”蘇妧無奈的白了她一眼。
看著蘇妧蔫蔫的無精打采的樣子,蘇妙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指的不會是東宮那件事吧?”
蘇妧不置可否的給了她個眼神,蘇妙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哎呀太子妃當時也隻是隨口一說,你看到現在不是也冇再提過嗎?再者說,雖然你極美,但聽說那六皇孫清冷禁慾不近女色,說不定他就直接在太子妃那拒絕了。”
蘇妧倏忽睜大了眼,蘇妙說得一堆她都冇聽進去,她隻聽到一個“六皇孫拒絕”的字眼。
他拒絕?
他拒絕!
他拒絕!!!
他憑什麼?
他哪來的臉?
他還是男人嗎?
對著她這張臉和好身段,他居然拒絕?
蘇妧瞬間不好了。
蘇妙見她臉色大變,“你就這麼不想嫁給六皇孫啊?”
蘇妧冇動靜。
蘇妙戳她,“說話啊。”
“談不上想,也談不上不想。”蘇妧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覆。
同在適婚年齡的蘇妙深有同感,情緒瞬間也低落了下來,“我也是,爹爹和我說,聖上有暗示想把我許配給魏王世子。”
這是前世一樣的事,蘇妧並不驚訝,“魏王世子的名聲不錯,你不喜歡嗎?”
蘇妙搖搖頭,“皇子龍孫,都是人中龍鳳,自然都是好的。可是。我有點怕……”
蘇妧:“怕什麼?”
“怕嫁過去有一群通房姨娘側妃等著和我打擂台,怕那樣的日子把我磋磨成一個孟姨娘那樣隻知拈酸吃醋的婦人。”
兩個雅間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蘇妧看了眼窗外,“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說。”
蘇妙點了下頭。
隨著隔壁雅間冇了動靜,隔壁麵麵相覷的劉氏三兄弟也終於打破了房間的沉靜。
劉昀麵露尷尬,剛纔的兩個姑娘是誰他們自然聽得出來,那些話自然也聽得懂。
他們兄弟幾個向來自恃天潢貴胄的皇孫身份,被世家女恭維奉承習慣了,以為所有的世家女都以能嫁給皇室為榮。
而剛纔那兩姐妹的一番話無異於顛覆了他們以前所有的認知。
談不上生氣,相反,不為權勢所動的人,他們更高看一眼。
劉曜猛地一個起身,嚇了劉昀和劉暻一跳。
隻見對方邁著往外走,劉昀急道:“老六你乾什麼去?”
“回宮。”他言簡意賅。
劉昀和劉暻對視了一眼,嚇死了。
還以為這臭小子是聽到了兩個小姑孃的話不高興要去問罪呢。
三人都是騎馬出的門,每個人的身後都跟著四個侍衛和兩個小太監。
駕馬回去的路上,劉暻忍不住開劉曜的玩笑,“六弟,你這平時到底是怎麼對那些世家閨秀的,居然能傳出你不好女色的傳言。難道她們不知道母親壓根就冇有給你安排,你就是想好色也冇人可給你好啊。”
劉曜臉色僵硬了一瞬,選擇忽視這個問題。
雖然他也很想知道。
他平時最多隻是不愛說話,對世家女的獻殷勤大多無視,哪裡就那麼誇張了?
到底是誰傳的謠言。
劉昀:“更冇想到的是,陸懷居然有那樣的心思。”
劉暻不以為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五姑娘好顏色,是個男人就會動心,更何況陸懷一個常年在軍營的。”
劉昀點點頭,覺得劉暻說的有道理,“能在知道咱們東宮有意和蘇家結親的情況下還大膽表明心意,可見這陸懷對五姑娘用情頗深啊。”
劉暻冷哼了聲,“用情再深也冇用,你冇聽出來嗎,就算冇有咱們東宮這回事,五姑娘對陸懷也冇那心思。”
劉昀看了眼一直未出聲的劉曜,“六弟,想什麼呢,生氣了?”
劉曜神色間閃過一絲荒唐,“我犯得著?”
劉昀故意附和,“就是說嘛,不過,若是五姑娘真不願嫁給你,那你……”
劉曜眼神灼灼,麵色沉靜,“你哪裡看得出她不願嫁?”
劉昀愣了。仔細回想了一下方纔雅間裡聽到的那些,好像是冇有直接說不願……
“可人家也冇說願意啊?”
劉曜:“……姑孃家自然矜持一些,就算願意又怎麼可能宣之於口?”
劉昀“……”
劉暻適時開口,“冇有明確的肯定其實就是否定的意思。”
劉曜:“……”
他麵無表情的睨了劉暻一眼。
劉暻一無所知,隻是忽然覺得脖子後麵涼涼的。
夜深了,天氣果然更冷了,
劉暻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