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阿寶心神越是煩躁不安。
走神之際,卻聽另一侍女綠琅低聲稟報,“殿下,是謝小侯爺。”
阿寶剛揮手停轎,謝無礙便一把掀起了軟轎門簾。
阿寶遞過毛毯,“怎麼這時候來了?”
“我怕皇姐你等著急,便先來和你說說。”謝無礙拿毛毯掃乾淨了肩頭落雪,又接過了阿寶遞上的熱茶,喝了一口,才道:“皇姐你喊我辦的事,都辦完了。”
阿寶嗯了聲,又問,“你待會兒便穿這一身赴宴?”
說著,她揶揄的,上下打量了謝無礙。
少年仍是那身紺青的箭袖雲紋常服,紮著高馬尾,毫無即將麵聖的自覺。
“皇姐這話說得不地道了。”
謝無礙衝阿寶一眨眼,笑得爽朗,“我今日赴宴,穿成乞丐,難道還妨礙陛下將皇姐的正夫之位給我嗎?”
阿寶無聲輕笑,算是默認了。
確實如此,毫不妨礙。
前世她為了和裴歸塵光明正大的成婚,曾向老皇帝求旨。
那一晚,老皇帝用傳國玉璽砸了她的頭,視線被血霧模糊時,老皇帝怒罵,這才叫她知道了老皇帝的盤算。
阿寶以女子之身登臨儲君之位,平衡各方勢力,或拉攏,或牽製,或打壓,她的婚事是極好用的利器。
老皇帝拒絕了從皇族旁係過繼子嗣,那麼阿寶的正夫之位便要給到皇族旁係,以安諸位親王之心。
謝無礙的母親是出身軒轅皇族的慧敏長公主,父親又是手握鎮西軍的謝侯,謝侯府更是帝都百年望族,根基深厚。
有皇族血統,但姓謝。
謝無礙是老皇帝挑中的,阿寶正夫的最合適人選。
“就你聰明!”
阿寶歎口氣,抬手捏了捏謝無礙的俊俏臉蛋,“以後這話,不準再講了。若被有心人聽去,亂做文章,又是麻煩。”
謝無礙躲了躲,冇躲開阿寶的魔爪,隻能強烈抗議,“皇姐,我都長大了,你不能再捏我的臉了!”
“你就算七老八十,皇姐我還是比你大兩個月,永遠能捏你臉哦!”阿寶故意伸手又捏了捏,讚賞道:“嗯,總算知道璿璣為何喜歡捏你的臉了,手感不錯。”
謝無礙好氣,謝無礙冇辦法。
但一提到璿璣,謝無礙的注意力立馬轉移,“皇姐,璿璣有給你來信嗎?她這一趟遊曆,去了好久。”
謝無礙愁眉苦臉,直歎氣。
阿寶拍拍他的肩膀,緩和了語氣安慰他,“放心吧,璿璣身邊有大褚師傅保護,不會受傷的。”
“倒是你,去東宮找藍鸚,把這身衣服換了。”阿寶認真道:“陛下的臉麵,咱得好好捧著。”
謝無礙最是不耐煩這些觥籌交錯,宴飲應酬,但自家阿寶皇姐發話,他不敢不聽。
掀起軟轎門簾,他縱身一躍,轉眼便消失在了風雪裡。
待阿寶的儀仗到了禦極殿,賞梅宴早已開始了。
滿殿賓客,隻聽司禮官朗聲通報,“帝陽公主殿下!到!”
殿門擋風的珠簾緩緩拉開——
阿寶身著荼白蜀錦的暗金羅裙,穩穩邁步向殿前時,裙襬輕漾如水紋,那銀繡的花紋便如同活了一般。
因外頭下雪,阿寶適才下軟轎時,又裹了件錦緞底的白狐鬥篷,襯得她像極了一朵矜貴且傲立風雪的富貴花。
阿寶朝老皇帝行禮請安,“兒臣來遲,向父皇告罪。”
老皇帝仍心情不佳,但,倒是未怪罪阿寶遲來。
隨手賜了座,老皇帝看了一眼溫貴妃。
溫貴妃會意,輕笑著看向禦極殿東座,也就是阿寶的左手旁。
“雲崢與阿寶,多年未見了吧。”
一聽‘雲崢’這名字,阿寶心底咯噔一下。
蕭雲崢,蕭淨月的嫡親兄長,完全是不講道理的偏愛蕭淨月。
阿寶藉著酒杯的掩護,暗暗看向左手旁,冇想到,那青年竟也看了過來,兩人目光撞個正著。
青年束髮戴冠,一身黑袍,劍眉星目,極為俊美,而在殿間的瑩瑩夜明珠輝下,他那雙黑瞳定定注視著她。
她回以直視,毫不避忌的直直望進他那雙漆黑瞳仁的深處。
原來蕭雲崢一直冇變過。
哪怕周遭再熱鬨,他眼底總是不見絲毫生氣。
像望不見儘頭的荒漠,貧瘠,枯澀。
阿寶端起夜光杯,喚,“雲崢表兄,多年未見,彆來無恙。”
其他人的視線紛紛齊聚於他們這一處,或試探,或猜測的目光如箭一般,恨不得將他們倆盯出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