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萬福。”
阿寶上前恭敬地行了宮禮,攙住下轎的老皇帝。
老皇帝卻隻餘光掃了一眼愁雲慘霧的西院,轉身進了太醫署的後院藏書樓。
藏書樓有五層高,站在最頂層,整座太醫署便一覽無餘。
宮人們送上茶具,又悄無聲息的退下。
阿寶捉摸不準老皇帝此行的意思,隻好安靜地煮上了紅參茶,爐火燒得旺盛,山泉很快煮開,參香雅淡。
老皇帝突然問,“你這幾日,似乎很親近你鳳燃小皇叔。”
被冊封為儲君的那一日,溫貴妃曾對阿寶說,“從今往後,直到你父皇薨逝,整座宮城都是你父皇的耳目。”
其中真義,阿寶算是親眼見識了一把。
她那日從西獄救走軒轅鳳燃,大動乾戈,顧七絕大概早就暗中向老皇帝告了狀。
這幾日留在太醫署照看軒轅鳳燃,必定早也有人一五一十寫成秘信,放在了老皇帝的禦案前。
她不查軒轅鳳燃和刺客的關係,還端湯侍藥,掏心掏肺。
老皇帝登基的手段不光彩,前麵五個皇子又儘數起兵謀反,他疑心她和軒轅鳳燃勾結,想早點送他上西天,也不奇怪。
阿寶重重跪下,請罪道:“父皇,兒臣擅做主張,請您責罰!”
老皇帝目如彎刀,似笑非笑的,“哦?你擅做了什麼?”
“兒臣看過近二十年來的北疆軍政述要,殺了鳳燃皇叔,北疆六十萬鐵騎還會再造出另一個人屠王。”
“殺,不如降。”
“但兒臣又想起父皇的過往教誨——治人,亦是治心。”伏跪在地,阿寶的後背起了一層冷汗,“鳳燃皇叔在戰場十年,殺人無數,心智異乎常人的堅韌。”
“因而,欲降服鳳燃皇叔,必要先攻破皇叔的心房。”
老皇帝眸光暗閃,“……繼續說下去。”
“刺殺案,正好給了兒臣機會。”阿寶緊張得快忘了呼吸,接下來的話,她是從裴歸塵身上得到的靈感。
“控製一個人的心,最好是用愛。”
“兒臣想讓鳳燃皇叔愛上兒臣,再利用鳳燃皇叔,間接掌控北疆的鐵騎。”
午後的日光明明很暖,窗台的厚厚積雪卻始終未融化。
阿寶謙卑的低著頭,隻看得到不遠處,滾水從爐子裡溢了出來,滋滋滋,澆熄了炭火。
藏書樓死寂了很久。
老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朕的好女兒!”
阿寶緊繃的心絃驟然一鬆。
這關算是過了。
以後她再接近軒轅鳳燃,便算是奉旨撩皇叔,也就無需刻意避著旁人。
老皇帝政務繁忙,撥空來訓誡皇太女,卻得到意外驚喜。
於是想起來身為父皇,該關心一下女兒的終身大事,便問,“那裴家的裴歸塵,你有何打算?”
“裴歸塵對兒臣有救命之恩。”阿寶佯裝小女兒的羞赧,“父皇,兒臣想,收他進東宮。”
老皇帝對阿寶的回答甚是滿意。
女兒的所有心思都被他所掌控,他笑得眼角堆滿褶子,“好,你既喜歡他,想收便收了。”
阿寶跪地磕頭,謝恩。
老皇帝也不多留,隨即滿意的擺駕回宮。
阿寶揉著跪疼的膝蓋,起身欲下樓,餘光卻掃到一道殘影。
她迅速前追,那殘影卻一閃身便消失在了她眼前,隻留下了一枚匆忙間掉下的玉扣。
阿寶俯身撿起,攤在掌心細細打量,玉是極好的,純淨通透,連玉扣的墜子都是萬裡挑一的玄色天蠶絲。
大啟一直有佩戴玉扣祈求平安,祛邪避難的俗法。但做工如此精緻,用料如此豪奢的玉扣,它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貴。
她摸著帶暖意的玉扣,心裡卻冷,所以適才偷聽的殘影是誰?難道是裴歸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