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著油燈的廂房裡,窗戶上映著兩道人影。
小小的趙玉嬌盤腿坐在小榻上,小小的一方木桌放在她的麵前,此時的她正翻看著紀少瑜的舊字帖。
泛黃破損的紙頁看起來很不好,可裡麵的字跡清雋有力,筆墨行走間,宛如浩海生波,濪絕蒼勁。
紀少瑜拿著一本老舊的《詩經》在看,坐姿端正的他顯得十分認真。
趙玉嬌偷偷打量著,隻見他專注的雙眼上,有著斜插入鬢的兩道眉峰。
刀削似的臉頰顯得有些清瘦,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俊朗不凡的輪廓。
上一世讓多少閨閣小姐魂牽夢縈的紀大人,如今也已經慢慢彰顯,屬於他的俊雅風姿了。
紀少瑜發現趙玉嬌在偷偷打量他,當即放下書本,看向趙玉嬌道:“看了幾本字帖了,可有喜歡的字體?”
趙玉嬌上一世學的小楷,而且還頗有些心得。
“想學行書。”趙玉嬌拿著手中的字帖遞給紀少瑜。
她知道,未來紀少瑜的行草會是書法一絕。
紀少瑜挑了挑眉,意外地看向趙玉嬌道:“女子多學楷書,你怎麼想學行書?”
趙玉嬌聞言,指著紀少瑜接過去的字帖道:“因為少瑜哥哥的行書字帖最好看了。”
紀少瑜抿了抿唇,縱然知道她誌不在此,可也心生愉悅。
“行吧,明日起,你得空便過來,我教你練字。”
趙玉嬌乖巧地點了點頭,她看向黑乎乎的窗外,房間裡安靜下來的時候,她還能聽見家裡傳來的吵鬨聲。
這個時候,隻怕二叔和二嬸的心裡,少不得又要積壓不少憤懣之氣了。
“你二嬸那個人,有仇必報,你以後彆傻乎乎往她跟前湊了。”紀少瑜提醒道。
“啊?”趙玉嬌轉過頭,懵懵懂懂地盯著紀少瑜看。
她敏感地知道,紀少瑜話語裡的意思。
可那層防備心思突然就生了出來,讓她覺得心裡冷冰冰的。
紀少瑜從桌案裡麵走來,然後坐到趙玉嬌的身邊道:“你見過貓狗打架有不還手的嗎?”
“就武力而言,貓是打不過狗的,可貓最擅長的,卻是偷襲。”
趙玉嬌伏在紀少瑜的雙膝上,閉上眼睛,悶悶地道:“我爹孃真的很過分嗎?”
紀少瑜捋著她鬢角的碎髮:“嬌嬌,善良的人,看到任何事情,都不會惡意揣測。”
“人心不同,所見皆是不同。”
“所謂家人,是不會互相傷害的。”
趙玉嬌想著,陰狠虛偽的麵孔一旦被揭開,就再也不可能當作什麼都冇有發生過。
可上一世,到底是什麼迷住了她的眼睛,讓她從未對二叔一家有過牴觸之心?
記憶的深處,二叔揹著滿臉是血的大哥回家,臂膀上到處都染紅了血跡。
二嬸帶著她去地裡乾活,地裡突然深陷一個坑洞,她險些掉下去,是二嬸奮力將她拉回去的。
還有二姐,成親後一直關心她的親事。
在得知她被人退親以後,還派人來接她上京,說要為她尋一門好親事。
一樁樁,一件件,恍如過眼雲煙,隻不過如今心中鬱結,當真讓她難以接受。
“我爹不會虧待我二叔一家的,我娘雖然喜歡占強,卻隻會占屬於自家的那一份。”
“少瑜哥哥,你將來若是站在我二叔家那一邊,可不要回過頭來欺負我啊。”趙玉嬌可憐巴巴地道。
等她們都慢慢長大了,紀少瑜和她二姐若是情竇初開,彼此看上眼。
姻緣線再次牽上,今日心中有著種種不滿的紀少瑜,或許都能選擇原諒。
而到那個時候,紀少瑜應該已經高中了。
紀少瑜的身體有些僵硬了,深色的眸子裡閃過幾許寒意。
他看著玉嬌的小脖子,貌似以他現在的手,一把就能掐住了。
死丫頭,到現在還認定,他將來會娶趙玉婉那個女人。
心裡不耐,可又不好說出口。
紀少瑜的手順了順趙玉嬌的兩根小辮子,然後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的後頸。
趙玉嬌隻感覺後背一涼,突然間有種紀少瑜想掐死她的錯覺。
記憶裡,那扭斷脖子的“哢嚓”聲,似乎在耳邊迴響了一下。
趙玉嬌一下子坐直身體,然後轉頭看著紀少瑜道:“少瑜哥哥,我想回家了。”
紀少瑜笑了起來,如沐春風。
“好啊,我送你回去。”
“你不高興?”趙玉嬌下意識就道。
她陪在紀少瑜的身邊那麼久,知道他隻有在算計人的時候,笑起來纔會眯著眼睛。
就如同此時,他把眼中的眸光全都遮掩住了一樣。
紀少瑜心思微動,真正揚起了笑容,伸手揉搓著趙玉嬌的髮辮道:“小小年紀的丫頭,還想猜測我的心思了?”
趙玉嬌看著紀少瑜開懷的樣子,微微蹙起眉頭。
她可以肯定,剛剛看到的絕不是她的錯覺。
心裡的異樣更甚了,趙玉嬌乖巧地走在前麵,一個人靜靜地思索著。
紀少瑜提著燈籠走在她的後麵,他看著小丫頭沉思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壞笑。
倘若,讓小丫頭早點看清楚趙虎成一家的陰暗心思,再然後,她會不會想辦法,改變她所認定的事實呢?
到那時,看著她急得跳腳卻憋屈苦煩的樣子,是不是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