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雨夜,寒風狂吹,淌過暗道的腳沾泥帶水,留下了一串串又急又密的腳印。
黑色的蓑衣上,雨水混流,形如小溪。
帶著連帽的紀少瑜站在空曠的講經台上,遙望著大雄寶殿火光通明,烈焰灼灼。
清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隻聽有人抱劍回稟道:“大人,屍首都已經準備好了。”
紀少瑜回頭,一雙漆黑的眼眸映著火光,妖異極了。
“燒吧,今夜屠寺,無一生還。”淡漠的語氣透著壓抑的沉寂。
紀少瑜說完,抬步遠走,曾經顯耀一時的佛光寺在他背後逐漸被大火吞噬,明明是雨夜,卻依舊無法澆滅一場屠殺般的明火。
擁擠的暗道中,放眼望去,皆是光頭和尚。
紀少瑜脫下連帽,犀利冷寒的目光打量著一個個縮著身體,麵露驚恐的和尚們。
“佛光寺被屠,無一倖免。”
“明日會有人挖通這條暗道,送你們出城。”
“日後你們還俗也好,雲遊也罷,倘若敢說你們是佛光寺的僧人,殺無赦。”
和尚們驚顫萬分,卻是不敢開口。
老方丈披著濕透了的硃紅色袈裟走了出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多謝大人出手相救。”
紀少瑜淡淡地瞥了老方丈一眼,漠然道:“涅梵死不足惜,太後遷怒,下的卻是密旨。”
“或許真的有佛祖吧,京郊流民暴亂,今早死了四百餘人。”
紀少瑜的語氣透著譏諷的涼薄,他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暗道裡的光很暗,老方丈看到紀少瑜那拖長的背影,心頭微顫,抬步跟了出去。
再次戴上連帽,紀少瑜踏入雨中。
鞋子沾著泥水的滋味不太好,他皺著眉頭,冷麪肅然。
“大人,請留步。”
紀少瑜回頭,隻見老方丈追了出來,似乎有話要說。
“何事?”
老方丈小心翼翼地從寬袖中掏出一個明黃色的小盒子,他將盒子遞給紀少瑜,眉眸和煦道。
“佛光寺建寺已有三百一十八年,起先名為佛寶寺,當年行衍師祖從天竺歸來,帶來一寶,名為“梵靈”,意為佛靈。老衲曾聽聞它可以幫助有緣人達成夙願。”
“剛剛大人轉身時,老衲心頭一念忽起。”
“梵靈與大人有緣,望大人有朝一日,能嘗夙願。”
紀少瑜接過,伸手打開。
盒子裡靜靜地安放著一串赤珠,冇有什麼光澤,平凡得不像是珍貴之物。
他伸手將赤珠拿在手中,忽然間,他感覺到一絲絲涼意自指間穿入心窩。
他抬起頭,正欲說些什麼,可老方丈已經轉身,穿著那緊貼衣袍的濕袈裟進了暗道。
紀少瑜猛然驚醒的時候,發現他渾身都濕透了,身體滾燙異常。
他做夢了,可這個夢卻是他曾經時常回想的一段記憶。
人活著,迷惘太久,總是想要一點希望的。
那段記憶,便曾是他痛擊萬遍,碾碎又重拾回來的希望。
他坐在床上,蜷縮著年少單薄的身體,右手卻下意識摸著左手的手腕。
可那裡空蕩蕩的,什麼也冇有。
曾經伴隨他十八年的赤珠,隻存於前世的記憶之中。
可“夙願”那兩個字,卻彷彿刻在了他的眉心,讓他感覺到一種重來的激顫。
再不會了!
再不會妥協,再不會讓她遭受算計,再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冇了氣息。
曾經如禁忌般放在心口的名字,終將不會繼續隱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