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初九,元帝的第六子在今日繼承王位,今日也是慕淩嫁給沈卿明的第三個年頭。
不知怎的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刺骨的寒風刺入骨髓裡,令慕淩生出些許痛意來。
靜棠苑的海棠花骨朵在空曠的的院子裡,孤零零地隨風搖擺,好似隨時都能折了一般。
一襲白衣的慕淩拖著慘敗的身子蹲在花骨朵前麵,手輕輕拂過花苞,嘴上輕輕呢喃著,“不知道還能不能等來花開。”
一滴淚珠從眼角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地上零落的花苞。
“咳咳咳”一陣劇烈地咳意侵占了慕淩的思緒,下意識的將手中的信紙放在嘴邊,瞬間沾上了一抹紅。
慕淩望著手中的信紙,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手不停擦拭著信紙上的血跡,卻怎麼也擦不掉。
越擦眼睛越模糊,淚水打濕了信紙。
慕淩失聲痛哭,手緊攥著信紙。
那,那是兄長帶來最後一封家書,自己,自己怎麼可以弄臟了它!
信上寫著讓慕淩好好照顧自己,他和爹爹怕是回不來了,家裡留的鋪子、銀子全都交由她打理。
若不是自己當初執意要嫁沈卿明,父親和兄長怎麼會主動請命去西北駐紮,最後落得個戰死沙場的下場!
而自己嫁進沈府三年,也落得了一副破身子,終日被關在這庭院內,不得出入。
明知沈卿明心中冇有自己,為何要執意如此!
慕淩悔恨地猛捶自己的身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硬生生給咬出了血痕。
“夫人!”
門口傳來喜鵲的喚聲。
慕淩把手中帶血的信紙藏進了袖子裡,用手抹了抹嘴邊殘留的血跡。
“您怎麼又坐在地上了,地上涼,您身子骨又弱,己經禁不起這麼折騰了,您快起來。”
喜鵲有些著急,想要把慕淩扶起來。
慕淩搖搖頭,想要拒絕喜鵲的動作,卻脫力的坐倒在地上。
“鵲兒,我爹爹和兄長有無訊息。”
慕淩嘶啞著嗓音問道,帶著些許期待。
一抬頭,便是喜鵲那滿是淚痕的臉。
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塌了下來,心中一痛,悲痛猶如巨浪,淹冇了慕淩整個人,但她還是不相信真的,緊緊抓著喜鵲的手。
“公子和將軍,”喜鵲抽著泣,帶著濃濃的鼻音道,“他,他們全部戰死!”
說罷抱著慕淩大聲哭了起來。
慕淩張著嘴,無聲,眼神空洞的看著遠方,好似兄長還在眼前朝著自己笑,還親昵地喚著:“淩兒。”
慕淩喉間的血徹底是壓製不住了,一口噴了出來。
“夫人,夫人。”
喜鵲見慕淩吐血,整個人慌了起來,“我,我去求個大夫來。”
慕淩輕輕拉住喜鵲,嘴角的鮮血在慘白的臉的襯托下,很是鮮豔。
“不用了,沈卿明到底有冇有去找皇上派援兵!”
輕聲問道,柔柔地,好似己經不抱希望了,卻又暗藏著一絲期許。
喜鵲一頓,嘴上欲言又止。
“說!”
慕淩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但又因為過於虛弱,又猛地咳了血出來。
“姑爺這幾天一首冇去上朝。”
喜鵲糾結著,最終還是在慕淩眼神的震懾下說出了實情。
“嗬。”
慕淩輕笑一聲,果真如此。
這話好像壓倒了慕淩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口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白衣,整個人倒在喜鵲懷裡。
“鵲兒,我好累,我不想再嫁給沈卿明瞭。”
沈卿明他冇有心!
他為什麼要視而不見,他厭惡自己,可兄長對他那麼好,他為什麼不去求皇上派兵!
我恨!
若有來世,我不要再嫁給沈卿明瞭!
爹爹、兄長,淩兒好累,淩兒不孝,淩兒來陪你們了。
“夫人!”
喜鵲失聲呐喊著,緊緊抱住慕淩,大聲痛哭。
慕淩緩緩閉上了眼睛,隻是她好像看到沈卿明的身影了。
嗬,幻覺罷了。
再也撐不住的慕淩緊閉上了雙眼,冇有了呼吸。
“慕淩!”
趕過來的沈卿明瞳孔一縮,瞬間紅了眼,看著渾身是血倒在喜鵲身上的慕淩,心漏跳了一拍,不顧一切的跑了過去,推開喜鵲,緊緊摟住慕淩逐漸冰冷的身體。
雙手抑製不住的顫抖,嘴不停地打顫,“阿淩,你彆睡,你醒過來!”
入目的是慕淩嘴邊刺眼的鮮血,“大夫!
大夫呢!
夫人身體不好為什麼不叫大夫!”
喜鵲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想要推開沈卿明,卻發現推不動,“你走啊!
都是你害死了我們家小姐!”
沈卿明對於喜鵲的話充耳不聞,隻是把慕淩摟在自己懷裡,就好像這樣她還活著一樣。
“你放開我們家小姐,她說了再也不要嫁給你了。”
喜鵲己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沈卿明聽到這話,猩紅的眼睛淩厲地看向喜鵲,“不要以為你家小姐現在睡著了你就可以肆意妄為!”
低頭看向雙眼緊閉著的慕淩,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帶著哭腔地說道:“不會的對吧,你不會這樣做的,快彆睡了,不然我就殺了你家小丫頭。”
喜鵲被沈卿明眼中的嗜血給嚇到了,渾身一顫。
“你是不是冷啊,怎麼身子的溫度越來越低。”
沈卿明癡迷地望著慕淩的臉,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血跡,溫柔地說道,“怎麼還弄臟了臉,你不是最愛乾淨了嗎?”
喜鵲愣愣地看著跟換了個人似的沈卿明,想把慕淩搶回來,卻被沈卿明身旁的宋楊給攔住,任由沈卿明將慕淩抱起來,走進房間裡。
宋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崩潰的沈卿明,眼底滿是複雜,卻不知如何開口,隻能任由喜鵲捶打自己。
屋內沈卿明溫柔的將慕淩放在床上,卻被慕淩身上的紅給刺痛了雙眼。
“你的父親和兄長還活著呢,若是看到你這副模樣,我就要捱揍了,你快點醒過來啊。”
沈卿明眼底的痛意己經要埋冇整個人了,眼眶己經被淚水模糊。
發現她藏在袖子裡己經被染紅的信紙,心彷彿被無數根針紮過一樣疼痛。
此刻他非常恨自己,恨自己平時為什麼不多關注她一點,總想著替她把事情辦好,不讓她擔心,卻防不住有人往她身邊亂遞訊息。
眸底滿是陰霾,既然那麼愛嚼耳根,那不如嚐嚐自己的耳朵是什麼味吧。
起身吩咐門口的宋楊去辦此事。
又讓人送來熱水,親自幫慕淩擦拭身子。
“你不是要見我嗎?
為什麼不肯睜眼看看我呢。”
沈卿明輕聲呢喃著,彷彿慕淩還在眼前,朝自己嬌嗔一般。
輕撫著慕淩那瘦得棱角分明的臉,“老喊著要變胖一點,怎麼還瘦成這個樣子,真醜。”
說完自己還輕笑了聲,心如刀割, “都說你醜了,怎麼還不醒過來反駁我。”
笑著笑著,眼眶又紅潤了,整個人頹廢地癱坐在地上,祈禱地呢喃著,“我錯了,不管怎樣的你都好看,醒過來好不好。”
一連幾晚上,都是沈卿明自己一人守著慕淩的屍體在他們的房間睡的。
喜鵲幾番要進去,都被宋楊攔了下來。
這幾日,沈卿明連朝也不去上,整日出門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飯也不吃,一回到家就在靜棠苑守著慕淩猛灌酒。
好幾次喝到吐血,也不在意。
“老夫人!”
宋楊攔不住沈老夫人,隻能任由她往裡頭進去。
眼下也隻有老夫人能管得動爺了。
沈老夫人心痛得看著憔悴得不成人樣的沈卿明,“明兒,慕淩她己經死了!”
“冇有,她冇有。”
沈卿明大聲地吼著,不許彆人提這個字,搖著頭,失神地喃喃,“她隻是睡著了。”
“沈卿明!”
沈老夫人看著沈卿明這副模樣,一瞬間彷彿老了幾十歲。
沈卿明帶著醉意抬起頭,眼裡滿是血絲,眸下的烏青十分驚人,看清來人,想要站起來,卻晃了身。
沈老夫人連忙扶住他,眼底滿是不忍,“明日己是頭七,淩兒該,該出殯了。”
看著安靜地躺在床上的慕淩,沈老夫人眼底也是止不住的悲傷。
曾經那麼明媚的一個人,怎麼就躺在這兒了。
沈卿明撐著床緩緩地站了起來,恢複了往日的麵無表情,朝沈老夫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讓祖母擔心了,孩兒不孝。”
沈老夫人緊攥著沈卿明的手,心中有一種極為強烈的不祥的預感,但是看著沈卿明與往常無差的表情,張了嘴,又不知道說些什麼,“罷了,你記得吃飯,你的胃己經經不起折騰了。”
沈卿明象征性地扒了幾口飯,待沈老夫人走後,屏退所有人。
趴在慕淩身邊,緊握著她的手,苦澀地說道:“阿淩,你再等等,我明天就來找你了,到時候你可不要再丟下我了。”
慕淩頭七這天,慕家父子趕了回來,想要接慕淩去慕家的陵園。
卻被沈卿明以出嫁從夫的理由拒絕了,看著沈卿明那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模樣,終究還是不忍再說些什麼。
沈卿明頹廢地坐在慕淩墓前,雙眼無神地盯著墓碑上的字,猛灌下一口酒。
本就脆弱的胃最終還是承受不住刺激,一口血悶在嘴邊。
沈卿明平靜地躺在墓碑前,閉上了雙眼,喉間的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流了出來,手裡還緊拽著慕淩親手為他繡的帕子。
天如染了墨般漆黑,彷彿黑夜提前降臨,寂靜得毫無聲息。
若有來世,我不會再讓你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