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雲染出了門才發現,這裡是一處偏遠的老房子,四周草木比人還高,幾乎看不到什麼人煙,怪不得顧月華敢在這裡撒野,感情天高皇帝遠,冇人看得見!
鵝毛般的大雪很快就落了雲染一身,可雲染拽著秋分腳下不停,白茫茫的地麵上很快便留下一連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而此時的永伯侯府大門口,主母王氏帶著一大群丫鬟仆人浩浩蕩蕩的立在門口,做出一副恭迎的姿態。顧月華緊趕慢趕總算在他父親的車駕到來前趕了過來。
王氏橫了她一眼,看到她臉上有清晰的指印,半是心疼半是責備的問:“怎麼回事?”
顧月華趕緊捂著臉假裝可憐兮兮的回答:“還不是顧月厘那個小賤人乾的,仗著自己嫡長女的身份,連我都敢動手打!”
王氏恨得咬牙;“小賤人,就該跟她那短命的娘一塊死了纔好!”
她旁邊的嬤嬤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王氏抬起頭,遠遠見著一片素白的天地間出現一輛天青色的馬車,這才忍了忍冇再開口,而是擺出一副笑盈盈的臉,彷彿等候多時一般。
顧宏亭從馬車上跳下來,許是剛從邊關回來,一身戰甲未脫,瘦削如鱗石的臉上滿是肅殺之氣,長到下巴的鬍鬚上也掛著皚皚白雪。
他如鷹般的目光將在場的人都掃視了一遍,但凡被他目光所及的人都不自覺的低下頭,這男人身上有著濃重的殺伐之氣,一般人扛不住。
“侯爺可是在找大姑娘?”王氏看穿了他的心思,走上前去,挽著他的胳膊,溫聲細語的問道。
顧宏亭不說話,臉上有著鄙夷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在鄙夷自己還是在鄙夷顧月厘。
“爹爹找她做什麼?那丫頭年前就說要回她外公家,她根本就看不上咱們侯府。”顧月華嘟著嘴,不滿的抱怨。
“胡說,小姑娘長大了,又冇個親孃在身邊,總是親近母家些。”王氏表麵上還是替顧月厘說話。
“什麼親近母家,我看她就是貪圖她外公莫老太爺的那些家產!自己親爹回來都不來迎接,一個勁兒的討好莫家人,對莫桑桑比對我這個親妹妹還要好。”
顧月厘母親叫莫如水,是南城莫家的大小姐。
莫家世代經商,雖從不涉政,但幾世累積下來的家產卻也差不多可以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了。
隻不過近些年來莫老爺子身體每況愈下,莫家的生意大多數是莫如花在打理,莫如花不善經營,莫家日漸衰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莫家依舊非同等閒。
莫老爺統共就兩個兒女,大女兒莫如水嫁到永伯侯府,生顧月厘的時候還難產死了,小女兒莫如花招的上門女婿生的也是個女兒,叫莫桑桑。
顧宏亭聽在耳裡,氣在心裡,想當初他去莫家求親,莫老爺看他時那眼高於頂的樣子,說什麼莫家的女兒,就是當朝天子也嫁得!
可惜那時候的天子是個女的,雖少年老成,卻也不過年僅十歲,還是她親自保的媒!
“這個貪慕虛榮的孽障,等她回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顧侯好大口氣,一回來就要打斷我的腿?敢問我犯了什麼事?”
這樣的大雪天氣,雲染隻穿了一件灰不溜秋的單衣,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許是病了多日的緣故,眼眶有些凹陷,唇色蒼白如紙。
顧宏亭初見她的時候心裡著實驚了一驚,他走的時候她還冇自己胸口高,兩年過去,竟然已經到了自己肩膀的地方,隻是……瘦得幾乎冇有人樣了!
“你不是貪圖莫家榮華富貴嗎?還知道回來?”
顧月華冇想到顧月厘會回來,眼睛瞪得老大,心虛的扯了扯王氏的衣袖,王氏反手捏了她一把,讓她鎮定一點。
自己則站出來笑盈盈的說道:“你父親剛纔還在找你,冇想到你就回來了,外邊天涼,既然回來了,那就一同進去吧。”
說著就如同慈母一般去拉雲染的手。
雲染不樂意她的觸碰,剛想把手抽回來,誰知王氏裝得像是被她大力推了一把的模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嘴裡還配合著哎喲了一聲。
“混賬!”
“放肆!”
顧宏亭跟雲染異口同聲道,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顧月厘這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跟侯爺叫板?
顧宏亭簡直震驚,上次敢這麼吼他的人還是明德女帝!
“不愧是侯府的當家主母,這演技,比戲子可要好太多了!”
雲染看著跌坐在雪地裡,一副受了委屈模樣的王氏,冷笑著嘲諷道。
顧月華趕緊去把自己母親扶起來,假裝不平的道:“我娘雖不是你的生母,怎麼說也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對她的?”
母女兩三兩句話便激起了顧宏亭心底的怒氣。
“我看你就是孃親死得早,缺管少教慣了,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顧宏亭說著抬手就想給雲染一巴掌。
“你敢!”雲染正對上顧宏亭的 目光昂起頭,目光犀利的盯著他。
顧宏亭竟然被她的眼神盯得心肝都顫了一顫,揚起的手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落不下去了。
而且隱隱覺得兩年不見,自己這個從不被自己看好的女兒似乎哪裡變了,變得很像一個人……
“ 我看你纔是溫柔鄉裡失了魂,色令智昏,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吧!”
雲染迎著顧宏亭的目光,大聲怒斥道。
顧宏亭怎麼也想到不,有一天會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指著鼻子罵自己色令智昏。
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家仆的麵,這讓他一家之主的麵子著實掛不住!
“小賤人,你以為你是誰!”顧月華衝過來,想要教訓一下雲染,替顧宏亭挽尊。
誰知雲染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陰狠的道:“我是誰?我這就讓你知道我是誰!”
雲染說著,手下發力,顧月華被她掐得雙眼突出,喘不上氣,拚命掙紮。
“畜生,你要殺了自己的妹妹嗎?”顧宏亭抓住顧月華的一隻手,斜裡一掌拍過去。
雲染大病初癒,又猝不及防,被他拍得倒退幾步,剛想收斂身形再度上前,卻聽到一個清潤如水的聲音。
“顧侯家好生熱鬨啊!”
所有人都轉頭去看,隻見一個白衣金線的男子踏雪而來,男子身後還跟著一個一身玄色衣裳的護衛。
他便是當今最位高權重的丞相——宋祁淵,而他身後之人則是他的護衛展傲。
雲染暗歎一聲冤家路窄,下意識的想要轉身,但隨即想到自己已經改了容貌,便又跟其他人一樣堂而皇之的打量起他來。
六年冇見,宋祁淵似乎並冇有多少變化,還是那樣高大挺拔,隻是似乎又清減了幾分,那張麵如冠玉的臉上菱角更加明顯。
“來人,給丞相大人加一件貂裘。”
其實還不等顧宏亭吩咐,管家已經往屋子裡去了,不一會兒取出一件黑色貂裘的披風交到了展傲手裡,展傲便儘職的替宋祁淵披上。
宋祁淵伸手擋了下來,以拳掩口壓製住將將就要溢位口的咳嗽,偏頭看著一旁的雲染。
小丫頭十五六歲的年紀,弱不禁風的身子,但不知為何,他剛纔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竟然覺得她的身影莫名的像一個人。
那個死了六年的明德女帝!
所以他纔會及時出聲,製止了顧宏亭的舉動。
顧宏亭看得直皺眉:“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將來……我該如何向她交代?”
雲染心頭一跳,當初,城破的前夜,她跟顧宏亭坐在城樓上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似乎說過:“寡人去了以後 ,你要替我照看些他的身體。”
當時她並冇有說名字,顧宏亭卻知道是誰。
那時候她剛知道宋祁淵竟然是雲空的小舅舅,所以啊,女人,敗就敗在一個情字上麵。
雲染看著宋祁淵,宋祁淵似乎因為顧宏亭的話想到了什麼,神色無比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