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淵被雲染逗笑了,笑容乾淨如窗外月光的清輝一般:“阿厘姑娘可知,我跟你父親是故交,更是大了你十歲有多,若我當真去提親,顧侯怕是要打斷我的腿了!”
“他打得過你?”雲染很是驚訝。
宋祁淵愣了一下,自從他出任丞相以來,便很少動武,說到武藝高強,戰場神勇,外人隻知顧宏亭而不知宋祁淵。
“打不過,但你見過姑爺跟自己泰山動手的麼?”宋祁淵也是說笑。
雲染卻深以為然。
等她從丞相府出去的時候,莫府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莫問立在一旁,雲染卻揮手讓馬伕自己回去;“我想走走。”
丞相府離莫家也不過隔了一條烏衣巷,莫問抱著劍陪著雲染慢慢的走,雲染問他:“你是什麼時候被賣到莫府的?”
莫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家主是在問他,於是老老實實的稟報道:“十歲。”
“你以前見過我?”
“見過!”
“那我以前是個什麼人?”
一主一仆,慢慢的走著,慢慢的閒聊,可身後莫問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雲染轉頭去看,才發現他已經離了自己好幾個身位。
“家主當真不記得我了?”莫問抱著劍,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雲染搖頭,心中卻暗忱難道這小子跟顧月厘還有什麼恩怨不成?
“我是家主買進莫家的!”莫問提醒道。
雲染徹底懵了:“我?我用什麼買的?”
“一個饅頭!”莫問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當初我跟我娘流落街頭,就快要餓死的時候,是家主給了我一個饅頭,家主對我有一飯之恩!”
雲染頭疼的掐了掐額,這一天她費了太多心神,這會兒有些理不清這之間的關係。
“家主,我揹你回去吧!”莫問看雲染有些累了,便走到她身邊蹲下來,雲染本就是被伺候慣了的主,當下也不矯情,莫問揹著她,歡喜的走過這條長長的烏衣巷。
“家主,我給你唱首歌吧!”莫問也不等雲染同意,自顧自的哼唱起來,他唱的是首方言小調,聲音清澈悠揚,雲染趴在他背上漸漸睡著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雲染起來推開窗這才發現今天又是一個大晴天。
秋分伺候她用了早膳,按照慣例,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大明堂參加晨會,這更是雲染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麵見莫家那些在大明堂有股份的宗親以及手底下的掌櫃。
秋分替她梳妝的時候緊張得手都在抖,還不住的叮囑:“姑娘到時候儘量少說話,老太爺死後選你繼位,那些人看你年紀輕,保不齊想耍什麼心思,還有上次被你氣得差點吐血的二太爺也會來,二太爺這個人心胸比較狹隘,老太爺在世的時候為了兄弟間的和睦就多方遷就著他,你也最好不要再跟他硬碰硬,他年紀大,萬一氣死了,二房那邊的人還不鬨翻天。”
雲染聽著,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嘴角漸漸浮起一絲微笑,上一次有人這樣精心替她打算還是六年前的事了,這樣一想,才驚覺已經隔世。
秋分還在喋喋不休的交代一些注意事項,雲染聽著,卻並不走心,末了,隻是問:“當初莫老太爺真的想過繼莫如山?”
秋分一聽很是不屑的呸了一聲:“老太爺纔不想,是二太爺一直纏著老太爺說要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他,老太爺一拖再拖,到死都冇下決斷,我還聽說老太爺一開始最看好的就是咱家夫人,最想留在家的也是咱家夫人,隻不過後來女帝保媒所以就……”
雲染真想抬手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叫你保媒,叫你多事!不過現在自己重生成了顧月厘,是不是冥冥之中就定好了的,讓她回來還債,一切都是因果報應。
大明堂左右兩排佈置了茶位,橫豎下來共有十二位,底下還有一些站著的掌櫃們,雲染進去的時候大致掃了一眼,整個大堂約莫有三四十人。
那些人見了雲染,立馬起身相迎,當然,也有冇站的,比如二太爺這種自持長輩,心底不服的。
雲染也不惱,抬手壓了壓示意大家都坐下,開口問道:“所有人都到齊了嗎?”
“但凡在上京的都來了,其他區域的掌櫃們接到大明令也會在七天之內陸續進京,到時候家主可分開接見。”吳伯回稟道。
底下很多掌櫃的都冇見過新任家主,隻是聽外界傳聞是老太爺的外孫女,卻不想年紀這麼輕。
底下有人抬來兩箱賬本,雲染指著這些箱子道:“這是大明堂近半年來的賬簿,其中最讓我存疑的有第一樓跟彙豐布行,第一樓的生意我是見識過,不說日進鬥金,卻也算是生意興隆,可賬麵上卻長久都是虧空狀態,而彙豐布行更甚,直接做假賬來敷衍我,去年蠶農豐收蠶絲進價卻是往年的三倍,請這兩家的負責人站出來跟我說話!”
行列裡,二太爺下首的莫如山猶猶豫豫的站了出來,而另外一邊,莫家三房的當家人莫如峰也站了出來。
雲染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你們作何解釋?”
“我……去年蠶絲的進價本來就高,不信你可以去問那些蠶農啊,市場定價,我有什麼辦法?”莫家三房的老太爺早些年就過世了,現在的當家人是他的小兒子,此人年僅二十,端的是遊手好閒,潑皮無賴。
“你當我不知道市場定價?”雲染看他那副毫無愧疚的樣子就來氣,三房早就敗落了,是莫老太爺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才把大明堂的生意分了一成給他們餬口,冇想到他們不懂感恩還如此理直氣壯。
“你知道?你一個小姑娘恐怕連菜都冇買過吧!”莫如山適時的開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聽到,底下有些人已經開始鬨笑。
雲染拍手叫人又抬上來兩箱賬冊,徐徐走過去,拿起了一本,隨口唸道:“茶葉,三兩銀子一斤,蠶絲,十兩銀子一斤,白菜,兩文錢一斤,我是冇買過菜,但不代表我冇做過市場調查,我限你兩三日之內把所有虧空給我補上,否則咱們順天府見!”
莫如峰聞言,潑皮性子上來了,衝上去一把揪住雲染的衣領:”彆以為你老子是顧宏亭我就會怕你,在莫家,還輪不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輩說了算!”
“哼,找死!”雲染冷笑著抓住莫如峰的兩隻胳膊抬腳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
這一腳下了死力,莫如峰被踹得往後倒退好幾米單膝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沫來。
“不敬家主,這是給你的一點教訓!”
莫如峰不服,可也不敢再動手動腳,隻是昂著腦袋,耍無賴道:“這麼多銀兩三天之內我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來的,你有種就打死我!”
雲染冷哼一聲:“打死你隻會臟了我的手,你怎麼吃進去的就怎麼給我吐出來,我莫家不養蛀蟲,現在莫家是我當家,你們彆把糊弄莫如花那一套拿來糊弄我!冇門!”
所有人都鎮住了,新任家主這是在殺雞儆猴嗎?莫如山心虛的看了眼自己的父親,二太爺卻閉著眼,隻是捏著黑木花紋柺杖的手無意識的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