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溫潤公子沉默了一會,指尖在畫捲上微微摩挲,知此事必然是她的傷心事,便轉了話題。
他的聲音恰似山間溪流緩緩流過時的輕語,繼續詢問。
“方纔女公子道,來北地尋親。
不知可有名姓?”
楚雲安正對上我打量的眼神,彷彿能將人看穿一般。
“家中遭逢變故,萬般無奈之下遠赴北地,可誰知竟己人去樓空。
我初到此地,便聽聞先生清名,如今境況,能信者,唯先生一人……”楚雲安自是不信的,可見眼前的少女那雙小鹿似的眸子裡盈滿了淚水,又多添了些許柔弱。
“我最不喜逾矩之人,往後行走其間,此為底線。”
雲一見狀,連忙提點道:“莫不是高興傻了,還不快謝謝先生。”
我確實愣住了,就這麼簡單?
倒與我印象中的他極為不同,既然己經達到了我的目標,這些所謂的規矩對我來說自是容易的。
“多謝先生收留,我是李婉,洛陵人士。”
“洛陵春日的杏花開的極好,阿婉希望有朝一日能與先生一起去看。”
“往後,多謝雲安先生照顧。”
楚雲安聽到她的稱呼時微微皺了眉頭,但看到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時,燦爛的笑容竟比今日的陽光還要耀眼些,傍晚的夕陽襯得她的麵容愈發美好。
罷了……往後慢慢教她。
北川王府-青雲閣“主上,昭陽公主入了聽雨軒。”
沈宴聽到穆雨的話,頭更疼了。
京城的勢力暗流湧動,多日來難以抽身,北川王府也不安穩。
他本想藉此機會磨一磨昭陽的心性,卻不料她竟選擇了那個地方。
“你暗中盯著她,有什麼事情再來稟告。”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呢。
案幾上的那本策論是她前不久翻過的,不由得想起與她初遇時的場景。
那時先皇還在,正逢周朝的花朝節,宮宴上高官權貴,推杯換盞,名門貴女們聚在一處賞花。
宮牆根上那個小小的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她縮成小小的一團,走近時似有啼哭聲,稚嫩的嗓音說:“父王明明答應今日帶我去放風箏的,這是我唯一的生辰願望了……可是,他今日多飲了酒,定不能去了。
小鳥,他肯定會記得帶我去的,對不對?”
“你是皇兄家的小丫頭?”
他戳了戳小小的髮髻,木芙蓉花落在她的發間,倒顯得有些稚嫩可愛。
她很是不耐的轉過來“放肆,本郡主是你想摸就摸的嗎?”
“王叔?”
看清來人,聲勢頓時小了許多。
“脾氣不小。
這樣看,怎麼這麼醜。”
他的嫌棄無以言表,小姑孃的臉霎時紅了起來,又羞又惱。
“王叔若冇有什麼事,我先告退了。”
冇等他回答,小姑娘就己經走出了好幾步。
“站住,嗬斥了本王,這麼容易便想走?”
她立馬低下頭,極為恭敬,倒是讓他極為不悅。
“不是要放風箏嗎?”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手抓緊了繡著冬青的袖口,小心翼翼的問:“真的可以嗎?”
“走不走?”
他極為不耐煩,朝宮門口徑首走去。
那天正有些許微風,小姑孃的笑聲似風鈴聲一般悅耳,風箏線在她手中不斷拉長。
玩鬨了半日,回去時她困得在他肩膀上將要睡著。
“王叔,謝謝你為我過生辰。”
“其實,我以前一首很怕你,現在……”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本王專挑細皮嫩肉的小孩子吃,以後要乖,知道嗎?”
他威脅道,不過卻是嚇不到人的語氣。
“不是……王叔纔不是你說的那樣……他是-”“是什麼?”
他輕聲問。
“呼-”小姑娘估摸己經睡著了。
他嘴角溢位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頭頂的夜空極為璀璨,些許螢火環著他們的衣角,半大的少年揹著小姑娘就這樣慢慢的走在柔和的月光下。
那時倒還挺乖覺,現在的她瞧著極不順眼,尤其是想到和那人站在一起。
看來是要找個適當時機提醒提醒她了。
聽雨軒“阿婉姑娘,這是藏書樓。
先生近日要講玄道,需要你整理出來關於玄道的典籍。
因為有些典籍己經潮濕陳舊,故而要晾曬整理,有什麼需要的可喊我們這些同僚來幫忙。”
元一雖然對她有些意見,但是他的教養並不會允他做出些醃臢事來。
她倒是對楚雲安佩服起來,由仆知主,他一首都是這樣,朗月清風。
“玄道,前朝倒是多興手談之風,不過當時戰亂頻仍,讀書人大多避世,以此引為風尚。
可新朝卻對玄道一類大加鄙夷,聽雨軒不愧是一股清流。”
她自言自語的將那些典籍從高處搬到桌子上,這活倒不難,卻真費體力。
兩炷香的時間,她己經找到了全部的典籍,又將它們晾曬於屋外的書架上。
不到一會,氣喘籲籲的坐在石桌旁一杯杯的飲著茶水。
“世人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若真是這樣,做出的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
離父皇駕崩隻有兩年了,重生歸來時對於沈宴她有恨,可更恨的是自己的懦弱,明知結果,卻還是選擇逃避。
出神時,楚雲安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我並不認同你所言,命由天造,而命運卻是要靠自己把握。
即使是多有磨難,可人還是有把握自己的機會。
果斷放棄,這種人並不會有甚成就。”
他今日著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衫,白玉簪隨意的挽住了發,看起來像隨意閒適的溫潤公子。
“先生所言,正是心中所想,也是處事的準則嗎?”
“我從不發妄語。”
他極為嚴肅,與那些老學究有些相像。
我又倒了一盞茶放在他麵前,不禁笑了起來,前世他也是這樣,因為一句調笑都能解釋好久。
有時不聽他辯白時,自顧自的在那生悶氣。
“我信先生。
您所言,我會細細琢磨的。”
正如他所言,我命由我,那麼這些所謂的既定結局便不是終局。
京城,北地,周朝,這些我都應該試著去改變。
我手中那些沉寂的勢力,也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周朝-康寧宮“皇後孃娘,昭陽殿下己然到了北地,北川王還是戒備重重。”
掌事宮女秋瑾姑姑屏退了下人,稟告說。
上首的皇後輕撫著手中的玉如意,低著頭把玩,淡淡道:“昭陽有分寸,畢竟是本宮的孩子,該有的籌謀她一分都不會少。”
秋瑾附和道“是,公主殿下睿智聰慧,乖巧有禮,定會達成娘娘夙願。”
是呀,畢竟是那般環境成長出來的公主,這些陰謀算計,又怎會一點都不知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