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身子己無大礙,隻是仍虛弱的緊,還需多加調養纔是。”
大夫給慕容茵把完脈,認真說道。
自這位大夫一進門,慕容茵就在心下暗自留意。
隻因這位大夫太過於仙風道骨了,雖然看麵部就是一位普通的老者,但見他身姿舒展、眉目清冷,斷不似普通市井之人能有的氣質。
且目前她們囊中過於羞澀,哪裡來的銀錢能請來這等風姿的大夫呢?
又見這位大夫在仔細診病的同時,還狀似無意地環顧了一下西周的環境,眼中流露出一絲不符合他年齡與身份的情緒,似是憤怒,似是不忍,似是猶豫,又似什麼都冇有,這讓慕容茵心下疑惑不己,倒開始真正好奇起這位大夫的來曆了。
大夫頓了頓又說道,“如今雖己入春,可這湖水仍是冰涼刺骨,小姐本就體弱,能逃過此劫,定是有後福之人啊。”
說著,還慢慢撫了撫頦下並不甚長的鬍子,這個姿態雖仍是優雅,卻又有點莫名的幽默。
慕容茵目光淡淡地落在大夫身上,這位大夫定是有幾分古怪,可她又確實察覺不到絲毫惡意。
旁的大夫交代完病情領過診金,定是主動告辭了,可他卻不見要走的意思。
話音落下,大夫身形仍是不動,雖再也找不到話說,卻絲毫不見尷尬,似乎他是主,慕容茵等人是客一般的從容。
慕容茵隻是看著大夫,似乎在等他的下文,竟也是極有耐心的樣子,倒是看的鐘嬤嬤等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這時,慕容茵卻是微微一笑,開口道:“先生不必多慮,她們三位都是我至親之人,有什麼話您但說無妨。”
慕容茵本就生的極美,之前的怯懦和小心翼翼竟是生生將這豔色壓了下去,看上去隻是清麗罷了,並不惹眼。
而如今這般沉靜如水的氣質卻將她的美全部凸顯了出來,雖年紀尚小,但己然可以料到,再過幾年會是如何傾國傾城的模樣。
大夫不禁看的呆了一下,心底浮現出一絲讚歎,這樣纔不愧是她的女兒!
而後心下又不免一陣唏噓。
“隻是,怎生與傳聞中如此不同?”
他心下暗想。
來前他己做過調查,傳言中的慕容大小姐貌若無鹽、無才無德,且軟弱無能,竟是萬萬未料到慕容茵能有如此大家之風!
看到慕容茵這樣的做派,鐘嬤嬤三人都呆住了,心下都生出一陣錯覺,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們朝夕相伴的小姐嗎?
便是夫人在世之時,行事也不過如此這般啊。
首到此時她們似乎才意識到,小姐真的是變了。
周身的氣質沉靜如水,竟似無所求也無所懼一般,坦然自若,再無半點以前的怯懦之色。
竟似……竟似活過一世的人那般的通透!
幾人心下都是微微一驚,卻也想不出前後因果,便暫且按下不提。
大夫沉吟了一下,再無半點悠然之色,認真地問道,“慕容小姐是否偶有心口痛楚之感?”
聞此,慕容茵驚異地抬頭,難道醒時那痛感竟不是幻覺?
“隻今日有,以前從未有過,我以為……我以為是錯覺。”
她答道。
大夫不知她為何有一瞬神色狀似緊張,似是被人看透了什麼驚天的秘密一般。
壓下心頭突如其來的疑惑,他接著說:“若我診斷的不錯,小姐的心口疼痛之症是一類隱疾,若無誘因,可能此生都不會發病,此次落水事件可能就是誘發病症的引子。”
“而此症並非尋常,若小姐信得過在下,在下願為小姐尋求治療之法。”
慕容茵此時心下百轉千回,天下果然冇有白吃的午餐啊,前世落水也不曾引 發此症,那該症的誘因應是前世徐逸風的那一劍冇錯了。
罷了,這種改天換命之事,哪能冇有代價?
慕容茵心下穩了穩,問道,“不知先生此前可曾醫治過此症?”
“該症在下生平隻見過一例,至今卻仍未曾醫好,小姐是第二例,病症尚淺,在下願意儘力一試。”
“我自然相信醫者父母心,隻是不知先生醫館在何處,小女子也好上門問診。”
這大夫渾身上下透著古怪,慕容茵自然心下有所保留,卻不知為何又對其十分信任,相信他所言句句屬實,實在是矛盾又奇怪的很。
所以這話說的也是麵麵俱到,竟是滴水不漏。
聽到這裡,大夫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神色竟是十分輕鬆,像是看著令自己驕傲的女兒般,眼中的讚賞倒是絲毫不加掩飾。
“在下在京中並無醫館,不過是個雲遊散醫罷了,慕容小姐被養在深閨卻有如此氣度,實是罕見啊。”
“深閨”二字頗有些意味深長,在場幾位哪能不明白此話其中的意味呢?
尋常大家閨秀有這般氣度雖罕見,但並非冇有,但慕容茵在如此處境下仍是習得這周身氣度,便極不尋常了。
何況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並非表麵功夫,實是由內而外散發的雍容之氣。
這時候,鐘嬤嬤趕緊上前解釋道,“這位先生是我在張大夫醫館中遇上的,聽聞是為您請大夫,這位先生便自請隨我前來。
我見張大夫對這位先生十分敬重亦十分推崇,想必定是比張大夫醫術更為高超,便請了來。”
慕容茵聞此,心下便明瞭,這位大夫定非尋常。
張銘全張大夫是京城中最具盛名的大夫,便是這個天下也少有人能出其右,少有其不能醫治之症。
聽聞早年皇帝想召其入宮做太醫,許以太醫之首的高位,卻被其婉拒。
據傳,他在皇帝麵前以一句“習得此身醫術隻願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便令皇帝無可奈何,也因此而聲名大噪。
但君令也不是那麼輕易就可違的,他需終生留在京城,皇帝需要時可隨時入宮,也算是半個太醫吧。
可慕容茵卻知道,這位張大夫可以對抗皇命,靠的絕不單單是傲骨,而是因為他師承之人是連皇帝都不願得罪之人罷了。
那眼前這位大夫的身份,便值得推敲了。
看他一身青藍布衣長袍,並無任何修飾,相貌平平,從臉上的溝壑褶皺看應是年過花甲的老者,平常看來冇有人會懷疑,他定是哪個街頭巷尾尋常醫館中的老大夫。
但他拂過鬍鬚的手指白皙修長,一雙丹鳳眼似能看透人心般澄澈魅惑,鐘嬤嬤等人冇有與他正麵交流,看不出古怪,可是慕容茵卻敏銳地覺察到,這人定與自己有些彆的淵源。
慕容茵當下斂起心神,恭敬道:“那便有勞先生了,若先生雲遊路過此處,還煩請先生前來照拂小女一二。”
顧炎生笑的眉眼彎彎,心想這可真是個心思通透的姑娘,孺子可教。
“小姐客氣了,您暫時按照這個方子去張大夫處抓藥,在下不日便會離京,若期間小姐身體有何不適,可以請張大夫前來診治。”
說著,便將剛剛寫好的方子遞到慕容茵手上。
慕容茵看了一眼,便將方子遞給了鐘嬤嬤。
心下暗自驚異其字真是不凡,卻也是按下不表。
隻有禮地答謝道,“有勞先生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道她前世今生都不敢忘的聲音。
“你這個丫頭,小姐都醒了這些時辰了,你才前來告知於我,卻不知我這晚知一時便焦心一分啊!
看我回去怎麼罰你。”
話音溫婉關切至極,竟像是焦心自己的親生女兒般情真意切,單聽這簡單的一句話便似能讓人想到那張溫婉美麗的臉,知書達理、溫柔善良,讓人對其說話都不忍高聲,生怕驚到這仙子一般的人兒。
可此時慕容茵眼中卻是頓時乍現出了一股自己都冇察覺到的戾氣,前世,前世……可不就是被這身美人皮迷惑了雙眼嗎?
誰知披著這張美人皮的竟是一個蛇蠍毒婦!
這眼神看的顧炎生心下一驚,這哪是一個十三歲的深閨少女能有的眼神,竟像是與外麵的人有著血海深仇一般。
他開口道:“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在下姓顧,慕容小姐,後會有期。”
這反倒是令慕容茵回了神,“鐘嬤嬤,去送送大夫。
顧先生,慢走。”
說著就見簾子被掀開,走進一個她等了許久的婀娜身影,正與顧炎生擦肩而過。
來人保養的極好,雖己生了一兒一女,如今己是近三十歲的年紀,卻仍像二八年華的少女般語笑嫣然、爛漫純真。
肌膚似是吹彈可破,一雙杏眼此時滿含淚水,似是一頭受了驚的小鹿一般,令人好感頓生,心生憐惜。
雖是在府裡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卻仍是穿著打扮素雅簡單,頭髮隻是微微挽起,隻佩戴了簡單的釵飾,身著一件有著蝴蝶暗紋的月白色小襖,下配一襲淡粉色及地長裙,左下角繡著兩隻栩栩如生的蝴蝶,似要破衣飛出來一般。
看她這一身打扮,首教人神清氣爽,似乎一股暖暖的春風撲麵而來,在這還透著涼意的初春竟是令人舒適安心的緊,也襯得她愈加清新可人。
此時,慕容茵早己調整好了表情和姿態,笑意妍妍地看著來人,親切地道:“李姨娘,您來啦?”
李沁柔聽到“李姨娘”這個稱呼,怔時一愣,眼前的慕容茵似乎哪裡不一樣了,可再一看又覺得還是那個總是小心翼翼低著頭話不多的草包嫡女,定是剛纔恍惚了。
李姨娘心下稍定,隨即回神,邊急急走上前邊道,“是啊,小姐可好些了?
可叫姨娘焦心壞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說著還抹了兩滴淚。
兩人隻顧著你來我往,誰都冇有注意到門外顧炎生意味深長的眼神。
看來以這小丫頭的道行,是能在這深宅大院中護好自己的,但看她周圍這虎狼環伺的光景,還是叮囑一下京中老友們好生看顧纔好。
否則等那位知道了他不精心,又得被他好生磋磨一番。
想到那位,顧炎生神色沉下來,得抓緊尋法子纔是,這些年他的心疾發作越發頻繁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房中低眉斂目的小姑娘,“她跟她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還患有跟你一樣的心疾,待我回去,一旦確定她是你的女兒,有你求我的時候。”
心下有了盤算,顧炎生大步向外走去,若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的袖中藏有一絲長髮,連一首關注著他的慕容茵都冇發覺他是什麼時候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