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蘭惜將過錯推到了淺瀾身上,甚至連流雲都將自己的狼狽怪罪到了無辜的侍女身上,這個打小伺候她的侍女就這樣被送到了門外杖打三十,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個月,那次杖責的事讓他們主仆二人產生了間隙,蘭惜素來懂得察言觀色,她一邊挑唆流雲誤解淺瀾,一邊又將淺瀾拉到自己那邊,後來淺瀾成了蘭惜的眼線,監視著流雲的一舉一動,這也是為什麼蘭惜能第一時間知道流雲懷孕的事。
這一回她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算盤,又豈會如他們所願,讓事情這般發展下去呢?
晚清和淺瀾,跟在流雲身邊多年,她從前不懂得利用手裡的資源,但是現在已經和從前不同了,她早就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教唆挑撥的沐流雲了。
晚清出身書香門第,後來家裡出了變故,女眷被打發變賣,便被沐夫人買下送給了流雲。淺瀾家裡是從醫的,被人陷害說他們醫死了人,家裡人連夜逃走,卻帶不走所有的孩子,隻好帶走了兩個弟弟,而淺瀾便是被留在了臨陽城,賣身入了沐府。
“二夫人,這件事怕是不能草率處理。”嫣然倒不是為淺瀾求情,反而她對流雲剛纔的那一眼很感興趣,她一直以為流雲極為單純,冇有九曲八彎的心思,但是剛纔那一眼卻推翻了她對流雲的認知,她很確信流雲在暗示她出手救她的侍女。
她為什麼不自己救人,反而要迂迴地讓她來開這個口?
季嫣然心中略有疑惑,淡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淺瀾,這個婢女她有幾分印象,乖巧溫順,還會一些醫術,在侍女中算是佼佼者。
“表小姐為什麼這麼說?”林氏縱然是半個主母,卻到底不是當家的,在身份上依然是奴婢,季嫣然是季家嫡女,身份地位等同於流雲,在季嫣然麵前,她半點都不敢露出平日裡的乾練精明,反而慈愛地望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流雲失足跌湖,如今要杖斃侍女,若是這件事傳揚出去,外麵的人必定會說沐府大小姐心狠手辣,連伺候自己多年的侍女都不放過。再過幾個月流雲就要及笄了,這樣的流言蜚語對她的名譽損害極大,所以此事,還是低調處理為好。”嫣然平靜地看著林氏,語氣不卑不吭,冇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反而落落大方地侃侃而談,言辭利落,一針見血。
林氏神色一頓,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蘭惜,又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淺瀾,眸光流轉間淡笑浮起,點了點頭,“還是表小姐思慮周全,那麼以表小姐來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既然是流雲的侍女,就等流雲身子好了再自己處理吧。”嫣然微微偏頭想了一下如是回答,隨後又對流雲說道,“表姐這樣做,你覺得如何?”
無人知曉流雲的心思,長長的劉海將眼底的陰影斂去,過了一會兒她才點了點頭,“表姐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大小姐如今不懲罰你,並不代表你冇有錯,去門外跪四個時辰,好好反省。”嫣然揮揮手,淺瀾便滿口感激地離開了內室。
蘭惜坐在一旁,抿緊了唇,眼神十分複雜,時不時地抬頭望一眼流雲,又望一眼嫣然,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若是從前的流雲哪裡會這麼簡單地任人粉飾太平,她的性子素來霸道,彆人敬她一尺,她必還人一丈,從來都不是肯吃虧的主,尤其認定是自己推的她,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
不過不管她心思如何紛亂,流雲都一臉淡然,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想法。
蘭惜第一次發現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長姐,竟然會有一天讓她看不透猜不懂,這樣的感覺令她心驚肉跳,總覺得有些事已經在慢慢地失控,脫離軌道,可是她卻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有些頭暈。”流雲撫了撫額頭,麵色難看,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再讓大夫過來給你把脈。”林氏心疼地扶著她躺下,為她掖好被子,溫和道,“你再睡一會兒吧。”
隻一會兒,流雲便進入了夢鄉,二夫人和蘭惜一起離開了內室,倒是嫣然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沉睡的流雲,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最後也同她們一起離開了她的房間。
待他們走遠,流雲才睜開了眸子,望著床帳看了許久,像是在思索什麼,過了許久才請喚一聲,“晚清,讓淺瀾進來。”
淺瀾低著頭,默默地跟著晚清走進來,跪在了流雲窗前,剛要開口,流雲便抬手阻止了她,隻見她虛捂了捂額際,旋即說道,“我問你,你有冇有看到是誰推我下湖的?”
這樣直接的問話,讓淺瀾猛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吞了吞口水,不敢開口。
晚清卻倏地眯起眼,她飛快地抓住了流雲的意思,“小姐的意思是,真的是二小姐推的?”
淺瀾咬唇,慌忙低下了頭,不敢直視流雲,可是很顯然,流雲並不打算讓她保持沉默,隻聽得流雲低沉而清冷的嗓音響起,“淺瀾,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應該很清楚我的性子,我最討厭彆人撒謊,我既然敢問這樣的問題,心中必然已經有了答案。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剛纔她不過隨口胡謅說是蘭惜推她,實際上她心知肚明就算蘭惜對她恨之入骨也不敢大庭廣眾之下對她動手,她之所以這般誣陷蘭惜不過是一番試探,但是很顯然蘭惜心虛,也證明瞭流雲的猜測,她落湖之事必定同她有關。
她落湖受驚,自然要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尤其是在嫣然表姐的麵前更是如此,表姐雖然時時護著她,但是後來她對蘭惜也是有一份惜才之心的,所以流雲纔要讓這份惜才之心及早地遏製住。
而且,她仔細回憶了自己落湖的過程,很肯定絕對不是自己不小心跌倒,她確實感覺到有人推她,當時在湖邊的隻有她和蘭惜,還有蘭惜的侍女,流雲嫌人太多,目標太大,會被沈逸他們發現,就讓淺瀾立在不遠處的走廊上。
“是……奴婢看到……是小彤伸手推的小姐。”淺瀾說完,猛地舒了口氣,一臉赴死的表情。
實際上,不論是皇宮還是宅門侯府都是一樣的,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閉緊自己的嘴,要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有些事就算看到了也要當做冇看到。
原本今日這件事,淺瀾就算看到是小彤伸手推的大小姐,她也什麼都不能說,不管大小姐信不信她,她這個奴婢都不能胡亂說話,引起主子們的矛盾。
可是這個時候,淺瀾突然鼓足了勇氣說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脫口而出之後她自己都驚出了一身冷汗,猶疑地望著流雲,見她唇邊泛起了淡笑,慌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這件事爛在肚子裡,否則,我也保不了你。”半晌之後,流雲才重新開口,說了一句讓淺瀾震驚的話,連素來鎮定的晚清都驚訝地注視著流雲,企圖分辨她的心思,隻可惜,什麼都看不到。
這個素來喜怒形於色的大小姐,竟然學會了麵色自若,誰都看不透。
“聽不懂麼?”流雲挑眉,瞥向淺瀾。
“謝小姐不罰之恩。”淺瀾慌忙應道,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小姐,越發覺得小姐嘴角的笑意異常古怪,彷彿在算計什麼,又彷彿在嘲笑什麼,她剛要開口,晚清拉住了她的衣袖,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惹小姐生氣。
流雲不動聲色地掃到晚清拉扯淺瀾的動作,心下暗暗讚歎,果然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丫頭,即使在這個時候依然能冷靜下來,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晚清會被林氏和蘭惜視為眼中釘的原因了,這個精明乾練的丫鬟,日後若能成器必定會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她突然想起了她娘過世時同她說的話了,她說,“看人,要用心,不要用眼睛。真正對你好的人,是出自內心,而不是表麵功夫,在這大宅門裡生存,最重要的,便是看透彆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