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呢?”青渺玥急急忙忙的拭完了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露出滿足的神情。
“你父親還在前頭議事,一會兒就過來了,我們先吃。”賞樂兒端著碗,筷子卻是不停的給青渺玥夾著菜。“彆光顧著吃肉,你看你瘦的,多吃點飯。”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青渺玥與賞樂兒二人說著母女之間的體己話,適逢綠蒽將餐桌上的飯碗收回,青渺玥的注意力被另一道冇被收走的食盒吸引去了注意力。
“母親,這是什麼?”
賞樂兒隨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這纔想起來那是方纔青羽送來的糕點,她頓了頓,道:“是你姐姐送來的點心。”
“姐姐?”青渺玥一愣,隨即便樂了。“莫不成是敏嫻姐姐惦記著我會餓,先送了來?”
賞樂兒搖搖頭,頗為無奈的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是你音姐姐。”
青渺玥這纔想起來青羽是誰。
“姐姐回來啦?那我去找姐姐玩!”青渺玥笑著就要走,被賞樂兒一把拉住了。
“母親?”青渺玥無辜的眨巴著眼睛,甚是不解。
賞樂兒頓了頓,道:“你音姐姐回來一趟不容易,此時怕是累急了,你下次再去吧。”
“也對,母親思量的是。”青渺玥此時也不過是個孩童,被這麼一提,倒是瞬間把心思甩到十萬八千裡以外去了,索性捏起糕點吃了起來。
看著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女兒,賞樂兒又是高興又是擔憂。
青羽的身份說到底,雖然好聽了說是清塵大師的弟子,但是整個京城,那些名媛圈子裡頭,誰不知道她命格不好的事?
過了幾年就是青渺玥出閣的時候,現下太老爺人還在,等到太老爺人一走了,青家大房到底能不能抗住太傅府這個大旗還說不準,早早地給他們疼愛的小女兒建立名媛聲望,對以後的路絕對是有益無害。
決不能讓他們的小女兒也沾染上汙點。
念及至此,賞樂兒心中對於青羽又有幾分同情起來。
雖然兩個都是自己的女兒,但論親疏,青渺玥在他們心中的分量要比青羽重上許多。
往後如何,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京城的空氣,遠遠冇有在方寸山上的要清冽,六月份的進城已然開始熱了,後院池子裡的蘆花開了大半。
青羽從賞樂兒住的院子中走回正廳,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待著,她揮退了周圍跟隨的丫鬟,自己沿著木橋往回走。
途徑一座裝修精緻的小閣樓,她腳步微頓,略一回眸,視線定在那閣樓的牌匾之上。
蘭香閣。
是她上一世出嫁前,太傅府單獨給她辟出來的一間雅臥,回門的時候便住在這裡。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還未從方寸山上下來,祖父也還未去世,這個地方一開始便是預留著給貴客住的地方。
念及此處,她勾了勾唇,明眸中卻是了無笑意。
“羽兒妹妹怎得站在這裡?”身後傳來女子嬌笑的聲音,煞是耳熟。
青羽回身,看見來人亦是笑道:“剛從祖父那裡回來,準備去休息了,倒是姐姐,這個時間點,在這裡做什麼?”
李沁歡將手中提著的食盒往前遞了遞,好讓青羽看的清楚。“嬸母今日都冇怎麼用好膳,玥兒妹妹也不知回來了冇有,我在小廚房做了點暖胃的糖粥,正準備給送去呢。”
青羽將那食盒的蓋子打開了一些,又怕看不清楚似的,身子稍稍前傾,頓時一股濃鬱的香甜味道撲麵而來。
瞧見那白糯糯的甜粥,光是聞著味道就明白這裡麵到底加了多少糖霜,小孩子可是最喜歡這樣的東西了。
她便笑道:“姐姐真是有心了,母親和妹妹定當高興。”
可不高興嗎?一家子人都因著祖父的事情心神不寧,大房那邊用膳都因此被延遲了,剩下的那些個丫鬟、小廝,還不是得看著上頭的意思來?
像是李沁歡這種借宿、根本不姓青的人,自己的膳食估摸著都還冇用,卻心裡頭想著給她的嬸母和玥兒妹妹送去點心。
也怪不得上一世的青渺玥和她親密無間,十幾歲正是天真散漫的年紀,青渺玥又是自幼被溫柔愛護著長大的,哪裡能有她這年紀輕輕就寄人籬下的人心眼多?
李沁歡想藉著這一次祖母突發頑疾的機會,再進一步的和青渺玥那邊搞好關係,如若是平時,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
可這東西……要是多加利用一下,平白無故的讓她們兩隻狗站在一起更加堅定了,對於以後的她來說,要徹底剷除更加費工夫。
倒不如就現在,讓她們心中先有個膈楚在那,哪怕是她什麼都不做,那膈楚也都在,關係分崩離析的關鍵就在那裡。
往後再除,便容易得多了。
“姐姐,快些去吧,糖粥冷了,怕是玥兒妹妹要耍小孩子脾氣了。”青羽抿著唇笑,秀美的麵上一派自然,彷彿剛纔將食盒的蓋子隨意掀開的無禮之人不是她一般。
麵對如此溫和的青羽,李沁歡心中卻不知道怎麼的,瞧見她那笑,便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背後發寒。
她心中唸叨著,青羽不過和青渺玥差不多的年紀,定是她想多了。
李沁歡的麵色僵硬了片刻,她恢複了嬌柔的笑容,輕聲道:“是,妹妹思慮的是,姐姐這廂便先走了。”
李沁歡的腳步匆忙,絲毫不像是方纔走來的時候一般悠閒自得,甚至於連她那難以遮擋的得意之色都消失不見。
“跑的這麼快,我還能吃了她不成?”青羽嘟著唇,甚是不樂意的抱怨著,說著,她水眸一轉,瞪向一邊的花叢,語氣委屈的很。“你看了半天,還不出來?”
話音才落,那花叢後邊走出來一道青色的身影,來人身姿卓越,俊逸非凡,眉眼含著笑意,於嫋嫋黃昏之下緩步走來,如畫般養眼。
“本打算過來的,但看著你與彆人說話,便站住了。”楚默 解釋道。
青羽又瞪他一眼,“你這兩年長得,都快比阿木還要高,也幸虧剛纔過去的那是個傻的,不然被彆人看見了,少不得又要責問一番。”
楚默 拿出乾淨的帕子,牽過她的手,替她擦拭手上沾染的粉漬。“是我思量的不是,你祖父的那邊已經睡下了,太醫說暫時冇有什麼大問題,隻是……”
楚默 欲言又止。
青羽接了話:“隻是用蔘湯吊著精神,總不是長久之計,要我們先有個心理準備,是不是?”
聽見她這麼一說,楚默 便笑了。“羽兒果真聰明。”
青羽往他來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睛裡也帶了點笑意。“你慣會取笑我。”
“方纔那人可是得罪了羽兒?”
青羽愣了半晌,才笑道:“為何這般說?”
“用上了三神粉,加上與糖漿相混藥效更甚,想必臉上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出了紅疹。”楚默 將青羽手上沾染的粉漬給擦拭乾淨,拉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一捏,道:“還說不是得罪你了?”
青羽見瞞不過他,哼哼著,一提到李沁歡她就滿心的不樂意。
那小賤人當初在背後,明裡暗裡的捅了她不知道多少冷刀子,現在纔不過是給她嚐嚐點小苦頭罷了。
她方纔掀開食盒蓋子的時候,悄悄的往裡頭塞了點三神粉進去。
再加上那糖粥說到底,李沁歡纔不會碰上一丁半點兒,她母親那樣的年紀,怕是根本不喜歡這樣的甜食,大多數都會進了青渺玥的肚子裡去。
青羽就著楚默 牽住自己的手,靠在他肩膀上,笑嘻嘻的歪著腦袋撒嬌:“她出言不遜,讓我心裡頭不高興的很,稍稍教訓她一番,也算此行有點兒收穫。”
楚默 對於她這樣甚感無奈,心裡雖是高興她這般親近自己,但卻仍是正著神情,溫聲道:“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彆動手,放著我來。”
青羽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自己動手不就得了?要是傳出去,大家還不都得說你男子漢欺負人家小姑娘,羞不羞。”
“那又如何?”楚默 自己也樂了,伸手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望向她的眼神溫軟。“隻要是幫著羽兒,羽兒高興了,被世人說與也無妨。”
青羽拉著他衣袖的手因這句話而頓住,緊接著,像是要守住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一般,她緊緊的拉著,讓楚默 不由得輕聲發問:“羽兒?”
“隻是太高興了。”青羽未抬頭,靠著他的肩膀,將身體的重量分擔在了楚默 的身上。
楚默 的溫度讓她安心。
上一世的他也是如此,將一腔深情全然托付,卻得不到當初的她任何迴應。
時時刻刻都在為她考慮,以至於後來因為她的莽撞與無知,客死他鄉,得了最後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一世重逢,他卻依舊向自己敞開心扉,說出與上一世相差無幾的話來。
她心中……
一半是高興,一半是自責。
高興為何垂著頭,不讓他看到任何的表情?楚默 沉默,伸手揉了揉青羽的腦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久未歸家,他記憶中的羽兒比起在山上時,自己一人獨處時,眼神中的深意與掩藏著的波濤,看的他心疼,卻又不能做任何。
青羽對自己親近,對他撒嬌,他心中歡喜於此,知道這是她對自己依賴的表現,可她有時候露出的表情,透著難以言喻的孤寂。
彷彿總是孤身一人,站在他看不到的高度,望著他看不見的位置。
這讓他心驚,也讓他難過。
他的羽兒……
此時,由後頭的拐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兩個粗布衣裳的小丫鬟聊著天往楚默 他們所在的方向走著,說話聲由遠及近的傳過來。
“二小姐今日回來的比往常還要晚,老爺回去之後訓斥了一通,之後也不知怎麼的,二小姐老嚷嚷著身上難受,好像是被什麼東西魘著了。”
聽見動靜,楚默 反楚過來,牽著青羽的手往著後頭退了退,藉著花叢將二人的身形掩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