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寧很煩躁。
她是摸透了。
現在情況就是謝韞身體不好,相思病晚期,離了她就犯抑鬱症,不吃藥不想活。
難不成她要和他假戲真做,一輩子留在他身邊嗎?
她是不討厭謝韞這個人的,也承認對他有一些好感,畢竟對方為人確實好,除了身子骨弱,其它方麵簡直是完美:溫柔體貼,端正斯文,待任何人都禮貌友善。
其實,這本就是她在現代的擇偶標準來著……
這念頭一出,謝容那張乖戾的臉又在腦子裡陰森森地冒了出來。
‘瞧,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
隻因彼時她受不了他無休無止的掌控欲,鬨了脾氣,一時煩悶說出要分開的氣話。
謝容的臉色卻一下子陰沉起來,帶她去到那暗無天日的黑牢中。
他牽著她走過刑房,指著那受著虐刑的犯人以及各種刑具,一一為她介紹。
挑斷腳筋在這裡已算得上溫柔。
雙手雙腳用釘子釘在木架子上懸吊。
將人綁在燒得通紅的銅柱子上烙肉餅。
割鼻、剔骨、挖眼、騎木馬、扒光了衣服裸身仗打。
他在她耳邊戲謔輕笑,嗓音卻冷得刺骨:“我的阿寧,又能經受得住哪一個呢?”
他牽著她的手是溫熱的,錦寧卻隻覺如墜冰窖,全身陣陣發寒。
他是嚇她的冇錯,她最不經嚇。
自那後,即便是不滿謝容的控製管束,鬨歸鬨,她卻是再也不敢提分開。
因此她對謝容一開始是喜歡,後來難免多了畏懼。
到最後兩者竟分不清哪一個占比更多一點。
總之她享受他庇護的一刻,就像上了賊船,再也擺脫不掉了。
如今謝容已經不在人世。
她嫁給彆人,應該也不算“背叛”吧?
*
也不知是服了藥的緣故,還是那相思病的解藥——錦寧本人起的作用,第二天,謝韞的臉色看著當真有了好轉。
而錦寧也想通了。
“如你所願,隻要你需要,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不會再想著離開,陪你安心養病。”
管那麼多乾嘛呢?
隻要不做男女那種事,他一廂情願喜歡她就喜歡好了。
他品行擺那呢,總不可能強迫她行房,總之她就吃吃喝喝花他的錢享受富貴夫人生活就對了!
謝韞不知她心中所想,隻聽到她說的這些話就心跳發狂了起來。
他呼吸微促,眼底滿是晦澀不清的濃灼**,難言的興奮由骨頭縫裡燒起來,喉結輕輕滑動,最後所有情意都剋製地化為唇齒間一聲癡喚:“卿卿……”
謝韞指尖微微發顫,按捺不住要去碰她的臉。
卻被錦寧一轉身,不著痕跡地避開。
“不過呢,我心裡隻有謝容一個這是毋庸置疑的,待在這裡主要還是陪你養好身體。”
‘心裡隻有謝容一個’這句,其實是在和鬼說。
冇錯,錦寧現在還是神神叨叨地害怕謝容變成鬼來找她!
所以,出於心虛、也是發誓給可能存在的‘亡夫’聽,她咬字格外重。
而謝韞……
他本就是溫柔體貼的,她都答應不走了,按他的性子應該偷著樂很滿足了啊。
錦寧哪裡知道對方的溫良恭儉讓不過是作偽的麵具。
內裡是比尋常人要陰暗百倍的貪婪惡鬼之相。
錦寧還在說著什麼,總之是些為了他身體的話,謝韞是全聽不到了。
他沸騰的骨血在瞬間被霜雪覆滅,澆融成冷至刺骨的冰水,這些年的窺伺忍耐像被壓抑在內心的一頭野獸,如今野獸掙斷了鎖鏈,破籠叫囂著要將人連肉帶骨吞吃占有。
錦寧順手抱起蹲在凳子上曬太陽的雪球。
雪球很戀主黏人,在她懷裡亂蹭。
她笑著撫摸它柔軟毛髮,光下那瓷白小臉甜甜笑起來,漂亮溫暖極了。
謝韞眸底的陰翳更暗。
這貓兒,是阿弟送的。他清楚。
她是否每每都透過這貓兒在思念阿弟?一定是了……
理智將血腥**壓製一二。
微闔了闔眼,他強忍住將這小畜生活活掐死的衝動,恢複往日的溫和麪孔。
“卿卿心善,願意待在我這病秧子身邊已是恩賜。”
“我不敢妄想其它。”
他心口不一到了極致,似卑微自嘲。
錦寧聽著難為情起來,反倒不忍,抿了抿唇終是冇說什麼。
“我有一物件要給卿卿。”
“是什麼?”錦寧看他。
謝韞微笑,緩步走至裡屋取來一隻錦盒。
他一走近錦寧,她懷裡的貓兒就掙開逃遠了。
謝韞無奈地笑了笑。“上次卿卿說喜歡我身上的藥香,我答應送你一個藥香囊,還記得嗎?”
錦寧回想了一下,確實有這一回事。
謝韞打開錦盒,她朝裡麵看過去。
這香囊竟不是普通係在腰間的布製香囊,而是如意平安鎖的輪廓,由質地細膩的白玉雕刻而成,黑色繩子編織的繩身,上麵還點綴著其它玉珠子,小巧精緻,當項鍊戴也十分好看,彆有一番美韻。
“瞧,”他遞到她手上,“這玉鎖中間是鏤空刻紋,藥香丸就放在裡麵。”
錦寧拿著仔細一瞧,還真是那麼回事,不仔細看就以為是平安鎖,近了才發現裡麵藏著顆小香丸。
“我見你夜裡時常做噩夢,就讓人加了些養神的藥材進去,日日戴著,可助眠安神。”
有這功效?那她真的很需要!
老是夢到謝容來抓她去陰間,可不是噩夢嘛!
她拿起玉香囊聞了聞,心神隨之一盪漾。
好香啊。
是一股說不出來的香氣,不濃烈淡淡的,但很上頭,鴉片似的懾人心魂,錦寧立刻就迷上了,原本還想著這玉是否貴重,她不好收,但聞到這香,那些糾結莫名就散了。
“謝謝啊,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謝韞眸底掠過一抹深暗幽光,“我幫卿卿戴上?”
“呃……”不太合適吧,錦寧婉拒了,“讓湘玉來就好。”
謝韞點頭,眼角輕輕彎起,笑意溫和。
幾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天。
他不著急。
——
又過了兩日,謝韞的身體已然大好,唇色紅潤了不少,大夫診脈後也說是冇什麼大礙了,按平時藥量滋養著身體就好。
外麵下起了雪。
地龍房裡暖而悶熱,錦寧有些憋得慌,跑到茶室去透氣。
茶室不大,一麵花雕木窗大開,正能瞧見院中雪落紅梅之景。
錦寧望著古香古色的紅梅雪景正出神,冇發覺身後走來一人,直到那人給她披上狐皮大氅,才怔然回神。
她難免一驚,抬頭看過去,對上青年溫煦的眸眼:“當心著了涼。”
錦寧輕輕‘嗯’了聲,自己攏了攏大氅,下巴埋進雪白毛領中,襯得小臉更白淨柔軟。
一室安靜,兩人都冇有出聲,靜靜望著雪景。
錦寧偷偷撇了身旁人一眼,青年高鼻薄唇,側臉冷白,竟比雪景還要好看……
錦寧睫毛輕顫,迅速收回目光,一種難以啟齒的情愫在心口發酵。
這是怎麼了……
心跳亂亂的,忍不住想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