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出高速官道。
蒙毅又掏了三十錢出去。
算上服務區的開銷,花了二百來錢。
這可真是夠黑的!
這錢擱鹹陽能買上半隻羊!
而且,他們可還冇到雲夢鄉呢。
真要去了,那還了得?
“現在,蒙卿以為如何?”
“黑夫此賊大興商術,於民不利!”
“哦?”
蒙毅坐在馬車內,滿臉擔憂道:“昔商君重農抑商,分天下戶籍。農籍耕作,匠籍百工。獵籍狩獵,賈籍販賣有無。若是農貧而商富,黔首皆會從商。今雲夢者,入眼皆為賈人。必致土地荒廢,農事衰敗!”
秦始皇頷首不語。
蒙毅所言,為商君理念。
農為國本,一國之重!
所以,便需重農抑商。
畢竟商賈獲利太多,便會吸引更多人經商。從而造成土地荒蕪,危害農事,最終導致國家衰敗社會動盪。
雲夢鄉這麼多賈人謀利,誰還種地?
但是,安陸縣令所言截然相反。
漸漸的,馬車速度慢了下來。
秦始皇拉開簾布,看向窗外。
入眼便是片南方特有的水稻田。
稻穗飽滿,顆粒頗多。
微風拂過,金浪滾滾。
頭上裹著黑布的農夫,正辛勤勞作。
蒙毅怔怔的看著。
此刻,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打臉竟來的這麼快?!
放眼望去,一塊塊稻田皆快大熟。
粗略估算,這畝產可不低啊!
而且,不單單隻是種了水稻。
就在前麵不遠,同樣種有粟米。
粟田也已抽穗,不過還是青色。
南方種的粟米,往往至九月大熟。
“這粟田,畝產幾何?”
“怕是得有三石了!”
王賁紅著眼,顫顫巍巍的開口。
他活這麼大歲數,還是頭次瞧見。
哪怕在關中,都冇這麼高畝產!
地區不同,耕作亦有區彆。
南方食稻,兼粢麥黃粱。
北方食粟,輔以麥菽。
秦國能得天下,便是靠著粟米。
粟米抗旱耐瘠薄,適宜旱作。
而且便於久儲,放個十年都成。
昔年關中大旱,蝗災蔽天。不知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餓的賣兒賣女。得虧後來修了鄭國渠,纔有所好轉。令關中沃野千裡,成為天府之國,得以兼併天下!
“這……這……”
蒙毅老臉漲得通紅。
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叱嗟!
賊黑夫,究竟如何做到的?
為何雲夢畝產能這麼高?!
像黑夫大興商賈,必會荒廢土地。
可偏偏截然相反,農事搞的還好!
這就不科學!
“朕此番東巡,過百餘鄉。”
“有此豐收者,唯雲夢爾!”
“如此看來,倒是朕小覷了黑夫。”
“雲夢黑夫……朕倒想看看,你還能給朕多少驚喜?”
秦始皇望著窗外,輕輕自語。
如此豐收美景,他是怎麼也看不夠。
……
王賁也很識趣,特意放慢了速度。
沿路而過,能瞧見不少農夫勞作。
稚童在旁幫忙鋤草捉蟲。
婦人則早早備好涼水飯食,等侯在旁。
爽朗的笑聲,迴盪在稻田中。
甚至,還能聽到農夫相和而歌。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
……
……
很快,馬車便已至鄉鎮。
鄉門兩側站有壯漢,正覈驗身份。
王賁將早就備好的驗傳遞了過去。
黝黑的壯漢抬起頭來,打量著他們。
“是自鹹陽來的商賈?”
“正是。”
“那先餵我五十,看看實力。”
“???”
秦始皇直接拉開簾布,眉頭緊鎖。
瞧這壯漢打扮,應該是當地遊徼。
遊徼為鄉吏,是徭役的一種。
掌巡察地方、緝捕盜賊
“這是何意?”
“凡外地商賈入鄉,先交五十錢。”
“還有這規矩?”
“外鄉人不懂了吧?”
壯漢看似敦厚老實,可提到錢後卻是兩眼放光。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區區個鄉吏都敢伸手要錢!
“你們來雲夢,是想見鄉嗇夫吧?”
“你怎麼知道?”
“嘿嘿,你們這種我見的多了。”壯漢則是不屑輕笑,淡淡道:“不少商賈,都想來找嗇夫做買賣。有些冇點自知之明的就很煩,所以就得先交錢看看實力。你們還有車架,本來是要交停車費的。交了這五十錢,便不必再交。”
“還有停車費?”
“有何問題?”
好好好,好一個貪財重利的黑夫!
王賁右手按劍,劈癮頓時就犯了。
恨不得現在就一劍劈了黑夫!
還有何問題?
這全是問題!
“交了錢,便能見到鄉嗇夫?”
“不,你得先掛號排隊。”
“何謂掛號?”
“就是給你個號,按順序等著。”壯漢環顧左右,低聲道:“看你比較著急,我這還有個內部號。餵我二百五,這號就是你的了。明日過了晌午,便能見到嗇夫。並且,還能在他府上蹭頓飯。要有實力談的攏,以後好處大大的有!”
“……”
蒙毅嘴角抽了抽。
不成不成,他的劈癮也犯了!
這黑夫官不大,架子倒不小!
為了斂財,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見他一麵,還得花二百五?!
這冤枉錢誰花誰就是二百五!
“給錢。”
“???”
秦始皇平靜的看了他一眼。
蒙毅臉上表情是相當精彩。
短短片刻,變了好幾個花樣。
最後,還是咬牙切齒的乖乖掏錢。
“聰明!”
壯漢將錢收好,而後便取出絹帛。
“這是何物?”
“雲夢不夜城大概的地圖,上麵有標註吃喝玩樂的地方。隻要你出的起錢,在這雲夢城能比皇帝還快活。”
“你竟如此自信?”
“這就是嗇夫給我們的自信。”
“嗬,那我倒要好好見識番。”
秦始皇冷冷的笑著。
雲夢不夜城?
還比朕快活?
一群屁民坐井觀天,滑天下之大稽!
“這是號牌。”
壯漢又將枚巴掌大的銅牌取出。
上麵以篆書刻著個小字:黑!
二百五十錢就換了這牌子。
這黑夫是真的黑!
秦始皇重新坐回馬車,依舊很平靜。
越是如此,他就越好奇。
黑夫身為秦吏,也很有能力。
就衝那千畝良田,便知其有大才!
可是,他為何要執著於蠅頭小利?
若真是汙吏,又焉能得黔首稱頌?
甚至,素來秉公的喜都難決斷。
黑夫黑夫,你可莫要令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