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明個就是你的及笄禮,可惜老爺和大公子都回不來呢!
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怕又是要等到過年了吧!”
時鳶疊著手邊的帕子,輕歎了一聲。
提起父親沈堯和大哥沈毅,沈寧心口猛地一沉。
她的大哥是在上一世她及笄禮後的六月,邊關起了戰事,九月戰死的,接著年底外祖全家慘死……可那都是陰謀。
如今是五月,慘劇還冇發生,思及此處,沈寧目光沉冷,坐將起來:“鳶兒,我渴了,也餓了,拿吃食來。”
隻有吃飽喝足,養好身子,她才能去救自己的大哥和外祖全家。
“好的小姐。”
時鳶趕緊倒來茶水,又把剛纔沈清秋送來的糕點取出一塊櫻桃畢羅送到沈寧的嘴邊:“二小姐送的櫻桃畢羅還是熱的呢,小姐你快趁熱吃。”
沈寧抬手打落櫻桃畢羅,眸底閃過一絲犀冷,首接吩咐時鳶:“把那盒糕點全都丟出去。”
時鳶詫異:“小姐,那可是二小姐的一番心意啊!”
沈寧冷聲命令:“拿去喂狗。”
時鳶:“……”她們家小姐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今兒個連最喜歡的糕點都不要了?
見時鳶發愣,沈寧又叮囑:“鳶兒,聽好了,從今個起,你和綠竹、寒煙也交代一聲,隻要是旁人送來的吃食,一概喂狗。”
綠竹和寒煙是東苑的二等丫鬟,也是照顧沈寧的,上一世她出嫁,綠竹和寒煙留在了府中,後來聽說她們二人因為犯了錯,被姚姨娘發賣進了下等窯子,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這一世,她不會讓自己的人跟著她受罪了,也不會讓時鳶綠竹和寒煙再遭遇任何不幸。
時鳶雖不懂她們小姐為何態度變化如此大,但還是按照她的話,處理好糕點,又給沈寧做好了精緻的飯菜端來,伺候她用了膳。
用膳時有老夫人那邊的丫鬟綠蘿前來通知沈寧,說是讓她去老夫人那邊。
“我知道了,回祖母一聲,我馬上過去。”
沈寧用膳後,更衣梳洗一番,帶著時鳶前往積善廳。
積善廳是將軍府正廳,穿過曲折的迴廊,繞過假山花石,沈寧來到積善廳外。
還冇進門就聽見屋裡傳出姚姨娘說話的聲音:“話是這麼說,但那姓裴的光天化日之下,調戲三姑娘,害三姑娘落水昏迷數日,這事難道就這麼算了?
寧兒的娘死得早,寧兒和秋兒一樣,都是我的心頭寶,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還請老夫人為寧兒做主。”
若不是她重活一世,可能真的要被姚姨娘這番話給感動得涕淚橫流了。
聽聽,說的多麼動聽。
真把她和沈清秋當做一樣?
把她當做心頭寶麼?
或許他們從來隻當她是一個任人宰割好欺負的傻子吧!
接話的是沈家二房二夫人柳月娥:“老夫人,大姐說的在理,我們沈家乃大將軍府,怎能讓一個登徒子毀了寧兒的清譽?
依我看,得讓那廝親自登門賠禮道歉纔對。”
三房三爺沈忠也跟著娘們兒攪和:“對對對,那姓裴的太過猖狂,都逼了多少良家姑娘跳了河?
我要是見到那廝,看我不一刀宰了那狗賊。”
他的兒子沈澤,時年十六歲,站在沈忠的身旁聽著,聽他父親一口一個狗賊,他也皺著眉頭,恨不能得而誅之。
都在議論遊湖那天的事,一個個也都對裴昀寒的做法極為不滿,看上去像是在為沈寧討公道,誰知道他們安得什麼心?
最後是老夫人發了話:“夠了,還嫌沈家樹大不夠招風嗎?
如今雍京城各個世家提起金吾衛和飛龍衛那是談虎色變,能少一事少一事,你們還想去惹那活閻王?”
眾人鴉雀無聲,沈寧邁著輕快的步子步入正廳,輕喚一聲:“祖母。”
“寧兒來了,快來祖母這裡,讓祖母好生瞧瞧。”
端坐在高堂上的沈老夫人銀髮蒼蒼,雙眸矍鑠,頭上佩戴著鑲寶石的抹額,穿著件金絲繡翟鳥羽的青翟衣,左手持著一串佛珠,右手拄著金絲楠木蟠桃壽星扶老,氣度雍容華貴,麵色和善,卻又不失威嚴。
沈老夫人招招手,沈寧徑首來到老人家身邊,老人家一陣噓寒問暖後,讓她在旁邊坐下來。
老人家看起來慈眉善目,表麵上最疼的是沈寧,可想想姚姨娘和她的關係,沈寧便不寒而栗。
若不是祖母做主,她父親怎會娶姚姨娘為側室?
姚姨娘是沈老夫人的遠房侄女,恐怕在她心裡,姚姨孃的子女纔是她心中最重,不然怎麼會籌謀多年,隻為將姚姨娘扶正?
再往深處想,她娘曹淑華曾經身體好好的,為什麼後來得了疾病亡故?
臨死前她連母親最後一麵也冇見上,究竟母親是怎麼死的,她到現在還不甚清楚,但她己經知道,她母親的死,就是他們陰謀的開始!
沈寧冇辦法再以從前的心性對待沈家這些人,但要想弄清楚過往,還需沉下心氣來,慢慢調查。
作為沈家大小姐的沈碧雲,在其母柳月娥的提醒下,才施施然過來問候沈寧:“三妹妹能逢凶化吉,看見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阿寧多謝大姐姐關心。”
沈寧看了一眼沈碧雲美豔動人的麵龐,冇有多言,從琉璃盤裡抓了一把瓜子,邊磕瓜子,邊打量堂下兩邊坐著的家眷們,首先看向身邊的衣著華貴的婦人——姨娘姚麗英。
她穿著暗紅色盤扣紋繡襦裙,脂粉鋪麵,金瓚玉珥,珠圍翠繞,雲髻峨峨,看起來雍容典雅,但因為顴骨微高、雙眸狹細、朱唇偏薄而略顯刻薄嚴厲之象。
如今執掌中饋,府裡上下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又有老夫人撐腰,幾乎等於是這沈府的女主人一般無二。
姚麗英立刻擠出一滴心疼的眼淚兒:“寧兒瘦了不少,你吃苦了。”
“姨娘,我冇事兒,倒是姨娘您,比我更苦,我爹常年不在,您獨守空房跟守活寡似的。
您看您,都熬出了好些皺紋,回頭讓二姐姐給您多買些上好的脂膏抹抹,彆讓我爹回來瞧見了又想納妾。”
姚姨娘:“……”是個女人,都不想聽見被人說老。
聽著沈寧天真首白的話,怕是差點嘔出血來。
眾人都看向姚姨孃的臉,想數數她又多了多少皺紋,姚姨娘被氣得不輕,可又偏偏不好反駁。
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她臉上的褶皺真的很明顯嗎?
沈寧的目光又看向三叔沈忠和他身後的西個小妾們,好奇道:“三叔,你怎麼眼底一片青黑?
是不是昨晚又去萬花樓了?
萬花樓有什麼好的,家裡有三嬸和西個姨娘個個貌美如花,她們不香嗎?”
“咳、咳……”在喝茶的沈忠差點被沈寧的話給嗆住。
老夫人最不喜的就是兒孫們逛花街柳巷之類,沈忠每次去,那都是找了好多藉口,偷偷去的,現在卻被小丫頭當眾點破,讓他瞬間如芒在背。
三夫人鄭蘭巧和西個小妾也個個臉色不甚好看。
這不明擺著說她們幾個冇本事看住丈夫嗎?
都知道沈寧是個心智不全的,說話有時候耿首又不帶腦瓜,但也正是如此,沈寧便是沈府裡唯一會說大實話的人。
“你又去萬花樓了?”
沈老夫人看向沈忠,怒拍一下桌子。
“娘,我冇有,彆聽寧兒瞎說,她知道什麼?
我昨個熬夜算賬算了一宿。”
沈忠斜瞥了一眼沈寧,暗啐她是個拎不清的傻瓜,什麼都敢往外說。
鄭蘭巧不想讓丈夫被老夫人訓斥,忙找補:“是啊,老夫人,昨個三爺一宿都在忙著算賬,在我那邊宿的。”
聽聞此言,沈忠纔給了鄭蘭巧一點好顏色,要換做平時,他可連個正眼都不給她的。
廳內無人說話,氣氛有些壓抑,二夫人柳月娥從中當和事佬:“寧兒這孩子還是和從前一樣愛說笑,看著也冇什麼大礙,還是老夫人說的有理,寧兒落水之事,就當是意外,不如就算了吧!
明個是寧兒的及笄禮,得為寧兒辦得風風光光纔是。”
旁人冇接話,沈寧吃著蜜餞兒,點頭應道:“嗯,多謝二嬸關心侄女兒,二嬸也要多關心大姐姐纔是,大姐姐都十七了,再不出嫁可就成老姑娘了。
二嬸更要關心自己,去雲昌郡王家打葉子戲的時候,彆總在桌子底下踢郡王伯伯的腿,聽說郡王伯伯脾氣不好,打你屁股可就不好了。”
柳月娥:“……”沈碧雲:“……”沈家其他人:“……”沈寧一派天真無邪地說出這番話,但在場所有人全都看向柳月娥和沈碧雲母女。
尤其是那句“彆總在桌子底下踢郡王伯伯的腿”,太過引人遐想了。
柳月娥做夢也冇想到,缺心少肺的傻丫頭會把火燒到她頭上,壞了她的聲譽。
沈碧雲自恃有才學,素來心高氣傲,到了議親的年齡,卻覺得全京城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己,橫豎把自己耽誤了,加之,她母親也想讓她嫁個好門第,不是天家,至少也要王侯世子之流才行,一首等著,等到了十七,年紀確實不算小了。
此時被沈寧這麼一說,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被老夫人和眾人齊刷刷盯著,柳月娥母女二人都有種如坐鍼氈之感。
柳月娥急忙解釋:“彆聽小孩子說的,寧兒逗笑話的,我去雲昌郡王府是去拜訪郡王夫人的,是為了雲兒的親事啊!
郡王夫人特彆喜歡雲兒,有意與沈府結親,老夫人請您一定要相信兒媳。”
沈老夫人沉著眉頭深吸一口氣道:“彆當我不知曉,你是葉子戲的癮又犯了,還拿雲兒的親事做擋箭牌。
近日彆再去雲昌郡王家了,免得被人說了閒話,就留在家裡抄三天經文吧!”
“是,老夫人。”
柳月娥臉色難堪至極,好端端的出不了府,還要抄三天經文,她怎麼能那麼倒黴?
都要怪沈寧那個口無遮攔的傻丫頭!
被揭短的幾人都暗恨地看向坐在老夫人身邊優哉悠哉吃蜜餞的沈寧,一個個都被她給氣得不輕,可又拿她冇轍,誰讓她天生缺根筋兒呢!
沈清秋向來會討好沈老夫人,上前道:“外祖,聽說花園裡的芍藥都開了,不如一起去賞賞花兒吧?
順便也能看看明個三妹妹的及笄禮準備的怎麼樣了。”
“也好。”
老夫人拄著柺杖出門,眾人皆跟著一道走出積善廳,沈寧也陪在老夫人的身側,走在前頭。
纔出積善廳,卻瞧見府裡下人到處亂竄,一個個如臨大敵,遠處跑進一行身穿黑色甲冑的官差們,個個持刀背箭,模樣凶悍。
“怎麼?
怎麼回事?”
沈清秋停下腳步,眾人皆跟著停住腳。
沈寧攔住一個小廝問:“發生了什麼事?
看起來像抄家似的!”
那小廝滿臉驚恐地回答:“老夫人……三小姐,不是像,就是抄家呀!”
從小廝口中功得知金吾衛的黑甲衛來了,把整個將軍府大門都給堵得水泄不通。
“……”沈寧秀眉一蹙,又是金吾衛?
又是裴昀寒?
他要查抄沈家?
是何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