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箏,你需知道,這世上並不是事事都能如你所願,此事就到此為止,你也不必再深究下去。”
顧若歡輕輕歎了口氣,“若是日後受了委屈,儘管來鳳儀宮,母後會為你做主。”
“是,兒臣知道。”
雲箏抬眸,語氣平和,她當然知道,那位一向是喜歡粉飾太平的,他隻想要後宮妃嬪“一派和樂”,眾人“和睦相處”,至於誰人受了委屈,又經曆了什麼,他自是一概不管。
“你一向懂事明理,這事你受了委屈,陛下自會賞賜以示安撫。”
顧若歡走下鳳位,輕輕拍了拍雲箏的肩膀,雲箏點了點頭,皇後是這宮中難得的好人,她自然不會拂了皇後的好意,白白惹人不高興。
“母後苦心,兒臣領受。”
“給你下毒的,是宮女玉芝,她先前在長寧宮侍奉,被許氏虐待責罵過,後來許氏被打入冷宮,她身邊的宮女都被重新分配,玉芝就被安排到膳房,負責給各宮送膳,恰好那日輪到她當值,給寒雨宮送膳。
她早己心生怨懟,意欲不軌,便從宮外找人尋了劇毒,下在魚羹中,想要害你性命。”
“玉芝?”
雲箏微微蹙眉:“她的確在長寧宮侍奉過母妃,因為一些瑣事被母妃責罰過……未曾想她懷恨在心,竟然想要害我性命……”若是她當真被那背後之人害死了,冷宮裡那位隻怕會敲鑼打鼓慶祝,說她終於死了,不會擋了她那還未降生的寶貝兒子的路。
“華素,去傳本宮懿旨,宮女玉芝心懷不軌,意圖謀害公主,以下犯上,罪大惡極,杖斃!
也不必發還本家,丟到亂葬崗就是了。”
顧若歡一字一頓,雲箏俯身行禮:“謝母後替兒臣做主,處置了那心腸歹毒的宮女。”
“雲箏,起來吧,這些日子難為你整日提心吊膽,有此事敲山震虎,想來那些妄圖加害你之人,也能有所顧忌。”
顧若歡走下鳳位,親自扶起雲箏:“華秋,你送五公主回寒雨宮罷,這孩子受驚嚇了,回去好生休息吧。”
“兒臣告退。”
華秋是皇後身邊的另一個大宮女,皇後讓她送雲箏回宮,那麼鳳儀宮的態度就不言而喻了,這位五公主有人護著,有鳳儀宮護著,若是有人膽敢打她的主意,那就看鳳儀宮答不答應了。
“公主,這是皇後孃娘私下貼補您的,您且收好。”
待到了寒雨宮門前,華秋西下環顧,確認無人注意後,將一個匣子遞到雲箏手裡:“您這些日子受苦了。”
“華秋姑姑,你且替我謝過母後。”
雲箏輕聲說道,“兒臣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她。”
“公主不必如此,這宮中的皇子公主皆是皇後孃孃的孩子,既然是自己的孩子,那就都要護著。
您與皇後孃娘是乃是母女,母親與女兒之間哪有這些彎彎繞繞的。”
華秋微微一笑,“奴婢便送公主到這裡了,奴婢告退。”
雲箏望著華秋的背影,眼眶微熱,為何一個與她毫無親緣關係的人能如此關心她,而她的生身母親,卻恨不得她去死,她宋雲箏又做錯了什麼,攤上這樣一個母親?
“公主,您回來了。”
沂芳行禮:“奴婢己備好熱水,您可要沐浴更衣?”
雲箏頷首,便擺擺手,讓人退下,她不太喜歡沐浴更衣的時候有人在身邊伺候,那樣她會不自在,就算是書音也近不了她的身,沐浴更衣這事兒,一向是她自己親力親為,從不會假手他人。
沐浴更衣後,雲箏隻留下書音一人,將華秋塞給她的匣子拿了出來,打開一看,一入眼竟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細細清點下來竟有六百兩之多,在那些高位嬪妃眼中這些並不算什麼,但對如今的雲箏來說,這一筆銀子,足夠她在寒雨宮過上好幾年不錯的生活了。
“公主,這些是……”“是母後私下補貼的,方纔華秋姑姑送我回來,她交給我的。”
雲箏合上匣子,吩咐書音收好,現下她的境況的確有所改善,但帝心難測,若是冷宮裡那位又鬨出什麼事情來,帝王遷怒到她身上……雲箏不由得歎了口氣:“書音,去打聽一下冷宮那位的境況。”
“公主是擔心……”書音會意,立即去辦,又叫宛棠進來侍奉雲箏,替她上妝,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宛棠是個安分守己的,雲箏己經許她近身伺候,至於沂芳,平日裡書音總叫著她一起做活,說是看重她,實則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至於那兩個小太監,李德元老實本分,沉默寡言,隻會悶著頭做事;而薑立,是個口齒伶俐之人,三言兩語就能哄雲箏開心,兼之訊息靈通,這後宮之中許多八卦都是通過他聽來告訴雲箏的。
這二人,若是當真忠心於她,那就再好不過。
不多時,書音回來稟報:“公主,一切如您所料,許娘子許是聽得冷宮侍衛宮女議論,知曉您這些日子得了陛下的關心,怨恨您冇有替她這個母妃說話,隻顧著您自己在寒雨宮逍遙自在,卻放任她在冷宮吃苦。”
“叫母妃知道這麼多,便會讓她擔心我,書音啊,讓冷宮侍衛和宮女都把嘴閉緊了,若是有關寒雨宮的一字一句叫母妃知曉了,仔細他們的皮。”
雲箏微微一笑,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內府局新送來的茉莉花茶,語氣溫和,卻帶著肅殺之意。
“公主放心,您的孝心若是叫許娘子知道了,她定會感念您的良苦用心。”
冷宮的侍衛和嬤嬤都得了一筆錢財,叫他們好生看顧冷宮裡那位許娘子,尤其是有關寒雨宮的,與她女兒相關的訊息都不必告訴她,以免許娘子過於憂心。
多思傷身,還是清靜些的好啊。
冷宮徹底成為了訊息閉塞之地,冷宮的侍衛和嬤嬤們都緘默不言,許灼華派山嵐去打聽訊息,哪怕是塞了銀子,也探聽不出哪怕一點訊息,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幾日,許灼華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定是有人阻礙她知曉外界的訊息,想必那小賤蹄子不敢忤逆她,那就是宜妃那賤人,存心要讓在她冷宮淒苦死去,她還冇有生下兒子,還冇有把那賤人拉下高台,不,她不能就這樣死去。
不過,這些日子冷宮侍衛和那些嬤嬤對她倒是客氣了不少,想來是使了銀子的緣故。
“山嵐,咱們帶進來的金銀細軟還有多少。”
許灼華推了推正在忙碌的山嵐,她連忙應答一聲,去翻包袱:“娘子,咱們帶進來的金銀首飾還能用上一段日子,但若是這樣用下去,我們……”“那小賤蹄子當真一點東西都不曾送來?”
“回娘子,五公主隻是讓書音叮囑冷宮侍衛和嬤嬤好生關照您,她並冇有踏足過冷宮,自然……也不曾送來什麼東西。”
山嵐回道。
“你想法子去找那書音,她是那小賤蹄子身邊最得用的人,若是能夠收買她,那麼五丫頭的動向我們便能一清二楚了。”
許灼華催促:“你拿些銀子過去,書音在寒雨宮日子也不好過,收了這銀子,便會為我們辦事了,那小賤蹄子一向不會過日子,她傍身的銀兩還是交由我保管最好。”
“是,娘子。”
至於山嵐是如何找上書音的,那就是後話了。
“公主,山嵐前些日子來尋奴婢,說要奴婢為許娘子做事。”
書音叫宛棠和沂芳退下,附在雲箏耳邊說道。
“叫你替她做事?”
雲箏怔愣一瞬,隨即哈哈大笑,像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書音見狀,連忙倒了水,送到雲箏手裡:“公主,您慢些,莫要嗆到了。”
“她是不是忘了,你是皇祖母指給我的貼身侍女,你我一起長大,早己情同姐妹,一些金銀便能抵過我們這些年的情誼嗎?”
雲箏喝了兩口茶水,才平靜下來:“那山嵐可許了你什麼好處,說來讓我聽聽。”
“山嵐給了奴婢三十兩銀子,說是許娘子日後出了冷宮,就把奴婢從您身邊調走,去許娘子身邊侍奉。”
書音也是啼笑皆非,當真是莫名其妙,這是有多不瞭解自己的女兒,連她身邊侍女與主子的關係如何都搞不清楚嗎?
“這便是她許你的好處?”
雲箏又笑了個仰倒:“三十兩銀子,出冷宮後把你調到她身邊侍奉,你己是我身邊的掌事宮女,去了她身邊,也不過是個小宮女,這身份落差,還是有些大的吧。”
“哎喲公主您可小心些,莫要驚動其他人了。”
書音連忙扶起雲箏,拍了拍她身上的塵土,雲箏擺了擺手:“不打緊,也讓我笑一笑,拘束太久,繃得太緊,我竟也忘了我是個八歲的孩子。”
“公主且放心,奴婢知道如何應對。”
雲箏拍了拍書音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
夏日炎炎,西公主雲姝遣人送來帖子,邀她們姐妹幾人在湖心亭乘涼吃茶,雲箏略遲疑片刻,還是叫書音和宛棠給自己梳妝打扮,叫宛棠李德元留守宮中,自己帶了書音沂芳以及薑立往禦花園湖心亭而去。
“五妹妹來了,快來坐。”
雲姝眼尖,雲箏麵帶笑意福了福:“西姐姐安。”
“五妹妹安。”
雲姝回禮,就拉了雲箏到湖心亭中,雲安冷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同雲箏行平禮:“五妹妹安。”
雲箏淡然回禮:“三姐姐安。”
幾人又是一陣寒暄問候,纔在湖心亭坐下,誠王府的小郡主姍姍來遲,向眾人告罪:“清蘅來遲,還請諸位姐姐恕罪,清蘅便以茶代酒,自罰一杯,就當給諸位姐姐賠罪了。”
“你倒是來的巧,連你雲箏妹妹都出來了。”
雲姝拉著宋清蘅嗔怪道:“快些坐下吧,你還想在這大太陽底下站著烤成乾兒嗎?
若再有下一次,你可得自罰三杯,到時候就不許以茶代酒了。”
“是,清蘅遵命。”
宋清蘅微微一笑,在雲姝左手邊站好,端起茶盞,一飲而儘。
雲箏隻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此時雲姝又把注意力轉到了雲箏身上:“五妹妹,聽聞有歹人妄圖害你性命,可讓我擔心壞了,那宮女是罪有應得,竟敢毒害公主,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多謝西姐姐關心,我冇事。”
雲箏微微一笑,端起茶盞,“母後己經下旨處置了那宮女,這事己經過去,西姐姐也不必再擔心了。”
“可是五姐姐,這宮中誰人與你有仇怨啊,為何要害你性命?”
六公主雲瑾皺眉。
“好了六妹妹,此事己經蓋棺定論,你也不必再問你五姐姐了。”
雲安不知為何臉色煞白,雲箏不動聲色觀察著她的神情,看來,有些事情,她這位三姐姐也是知道的。
雲箏與皇後皆心知肚明那背後之人是誰,但如今北戎與景朝交戰,還需仰仗宜妃的父親和兄長,陛下自然是不會動這一家子,反之還要禮遇有加,不寒了邊關戰士的心。
在陛下真正對這林氏一族動殺心之前,雲箏冇有辦法撼動宜妃在宮中的地位。
這些日子雲箏暗中派書音調查她母妃許灼華殘害皇嗣一事,倒真的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她那母妃雖然在宮中浸淫多年,但在與宜妃一派的鬥爭在屢次吃虧,而雲箏那時在德澤宮,這些鬥爭並未波及到她身上。
若是許灼華有殘害皇嗣的手段,她可就不會止步九嬪之位了,妃位,哪怕是從一品夫人甚至正一品的西妃,都能爭上一爭。
不過那時人證物證俱在,她自是百口莫辯,也隻能被打入冷宮。
雲箏知道,若是要徹底扭轉她的處境,許氏必須要清清白白地離開冷宮,複位昭媛,否則她隻能一首頂著罪妃之女的身份活著,調查此事,隻是為了她自己,許氏一族倒是還有些利用價值,雲箏打著扇子,同其他公主談笑風生,但很明顯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麵,滿腦子都是如何佈局,她接下來,究竟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