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那雙白瞳轉了轉,聲調嘶啞,“你確定,自己是在龍王廟的門口找到這小子的?”
張德海微微一詫,“確定!我在江麵上聽得真亮,那聲音絕對是從龍王廟裡傳出來的!”
他這話說完,滿屋的人再次沉默了。
隻因這個龍王廟,它是有幾分邪性在的……
我們村子世代居住在江流沿岸,根據考古最新的研究發現,兩千年前這裡就已經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了。
穿過守龍村的這條江,就是黑龍江。
黑龍江起源額爾古納,流經中蒙俄,古稱羽水、黑水等。
曾有地方誌記載:黑龍江水黑,蜿如蛟龍,故名為黑龍江。
但村裡老人口口相傳的卻是另一個故事。
傳說在遠古時期,江裡住著一條通體玄黑的惡蛟,喜食未滿十歲的孩童。
每年江邊的百姓都要挑選出兩對童男童女給這條惡蛟上供,否則它就會興風作浪,讓洪水席捲村莊,惹得兩岸民不聊生。
長此以往,村子裡的年輕人紛紛逃走,百姓談江色變,小兒夜不能啼。
薩滿們做法請來了一條小白龍,它體恤百姓不易,與那條黑蛟展開殊死搏鬥,大戰了七天七夜後,雙方難分難解。
百姓紛紛拿起自家的鋤頭、鐮刀,上前相助白龍。
最終齊力戰勝了那條黑蛟,從此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黑蛟墜落江水,血把江水染成了渾黑色,黑龍江由此而得名。
為了紀唸白龍,百姓便在上遊修建了一座龍王廟,若有漁民出船,必先去廟中上香祈福,保佑船上的人平安歸來。
奶奶卻說,這個故事聽聽就好,不能儘信。
我問她事實到底如何,守龍村守的龍,就是那條小白龍嗎?
聽上去,他應該是個正派角色吧?
奶奶不願解釋,反而用一種悲憫的神色看著我。
她說早晚有一天,我自會知曉。
但她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至於我為啥說這龍王廟邪性,是因為九八年發洪水,守龍村是受災最嚴重的地帶。
那年我還冇出生,聽奶奶說我們村的房屋全部被大水沖垮,江麵上飄著動物與牲畜的屍體,連大樹都被連根拔起,橫在水中。
還好村長有先見之明,提前帶著整個村的人逃到了鎮上,並無人員傷亡。
村民們坐卡車離開的那天,都親眼看見了江水淹冇自己家園的慘狀。
當大水衝到村口那座龍王廟前,竟自行分流為二,繞過廟門朝其他地方流去。
滔滔江水,遍地殘垣,唯有那座龍王廟依舊穩穩噹噹坐落在那裡,屹立不倒。
等到洪水散去,大家回到守龍村準備重建家園,有人發現龍王廟中竟憑空多出了一副棺槨。
那棺槨宛如一條小船,兩角尖尖,不是中原地區常見的墓葬形製。
紅色的棺蓋上雕刻著二龍戲珠,雕工精湛絕倫,連龍的鱗片都栩栩如生。
船頭與船尾繪著逐鹿之戰時的場景,還有一行誰都看不懂的鬼畫符,刻在了右下角的位置。
棺槨所用的木料也十分講究,奶奶說這叫紅椿陰沉木。
因被水浸泡太久,木質裡的紅色素逐漸透了出來,鮮紅如血。
這船型棺應該在江中沉了有些年頭,是被這次發大水給衝上來的。
那時候大家的文憑都不高,縣裡派學者來考察,說這棺蓋上刻的鬼畫符是中國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
那行鬼畫符的大概意思是:鎮龍棺。
學者也看不出這棺材的具體年份,但通過龍王廟內畫棟的風格,判定出這座龍王廟和鎮龍棺應該是同一時期的產物,其他不得而知。
他用手拍了拍棺蓋,說這裡麵好像是空的。
把耳朵湊近去聽,臉上卻驟然變色,大叫了一聲便往向後退。
村民都好奇的問他聽到了什麼。
他驚恐道,“我……我好像聽到了人的心跳聲!”
這怎麼可能!
有心跳的一定是活人。
可活人又怎會被封在棺材裡!
“可能是我聽錯了吧……”
他也覺得甚是詭異,試圖遮掩過去,卻說什麼也不敢再靠近那副鎮龍棺。
打算先回去上報給市局,讓省裡派人來檢視。
結果那名學者在回縣的半途中遭遇了車禍,連車帶人被撞進了江裡,撈了幾天也冇見蹤影。
按照當時江水流速判斷,估計人都被衝到俄羅斯了,活下來的概率極為渺茫。
這些事是所有村民都親身經曆過的,並非我胡說。
從那之後,大家都對村口的那座龍王廟退避三尺,就算是身高一米八的壯漢也不敢從廟門前經過,更彆說去那附近遊泳釣魚了。
張德海說張德柱的屍體就躺在龍王廟裡,連一向主持大局的村長也眉頭緊鎖,叼著煙說不出話來。
奶奶再次詢問,“你看到德柱的時候,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張德海仔細回憶了下,“也冇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他手心裡緊握著一隻河蚌……”
“把那河蚌拿過來!”奶奶說道。
張德海把河蚌交到奶奶手裡,我偏頭去瞧,發現那就是江裡最普通的大馬哈蚌。
奶奶卻囑咐我去撿些小石塊。
我知道她這是想問話,從院子的雪地裡撿來九塊石子,擺成一個圓圈,然後把那隻巴掌大小的河蚌放到陣眼的位置上。
她嘴裡唸唸有詞,隨著聲調愈發高昂,地上那隻河蚌竟然劇烈顫動起來,發出磕碰的響聲。
過了兩分鐘,蚌殼碎了。
裡麵流出一灘漆黑濃稠的液體,像是墨魚吐出來的汁……
奶奶的表情無比嚴峻,額頭溢滿冷汗,“他回來了……他要回來了!”
“誰要回來了?”村長追問道。
奶奶冇有牙的嘴唇兜兜著,緩緩吐出兩個字,“龍王!”
在場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顯然是對這倆字格外懼怕。
奶奶鄭重說道,“必須儘快把德柱的屍體下葬,否則會鬨出禍端!”
張大娘一聽不樂意了,“我家兒子頭七還冇過,不能下葬!再說外頭雪那麼厚,土都被凍上了,怎麼挖?”
我們村民風守舊,老人都不肯接受火葬,還是想要入土為安。
好在家家戶戶都有田地,死後直接葬在自家地裡,也就冇人管了。
村長也認為現在下葬太過倉促,語重心長道,“老姐,現在還冇出正月,辦喪事恐怕不吉利啊!”
奶奶卻冷笑了聲,“等真過了頭七,一切都晚了!你們不肯聽我老太婆的話,那就隨便你們吧。”
“小鹿,咱們走!”
我扶起奶奶,當著張家人和村子的麵轉身走掉。
奶奶卜卦從未出過錯,當天晚上,張家便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