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阿爹一家,住著三間青牆灰瓦房,這在姑臧,算是不錯的房子了。
姚玲兒被親兵抱下馬車,雙腿幾乎發軟無法走路,她不敢看那軍爺,便將一切暗自怪在薑灼頭上。看著薑灼和鄭無空,一前一後走下馬車,她心裡的妒火,幾乎將她淹冇。
心中悶哼一聲,姚玲兒看也不看他們,小跑著進了家門:“爹,神醫來了!”
鄭無空牽著薑灼的小手,他將姚玲兒的一舉一動全部看在眼裡,更是不喜這個心眼城府太多的丫頭。薑灼和鄭無空、魏長歡一道走進了姚阿爹的家。
一進去,便是堂屋,隻見一張梨花木打造的八仙桌,放在正中,算得上是整間堂屋裡最貴重的東西,上頭擺著一盞茶壺,桌麵有些斑駁的劃痕,和清漆脫落的痕跡。
堂屋左側是一間廂房,姚玲兒睡在這裡,右廂房則是姚阿爹的住處,姚阿嬸在前幾天也因感染時疫去世,如今隻剩下姚阿爹和姚玲兒,房間裡少了幾分人氣,涼颼颼、空蕩蕩的,總讓人心裡有些發毛。
堂屋外搭建的鍋屋,一片狼藉,裡頭的鍋灶積了一層灰,似乎已經有幾日,未曾動過。
“阿爹!”右廂房裡頭,忽然地傳來姚玲兒的驚呼聲。
“走,進去看看。”鄭無空牽著薑灼的手,作勢便要進去,魏長歡瞥了一眼身後,親兵即時捧著一些東西,走到鄭無空和薑灼麵前,薑灼仰著小腦袋,瞅見裡頭放著清一色白色的布巾,還有一些跟人手似的套子。
這是諸葛瑤在大夫和鄭無空的囑咐下,命人織造出來的簡易口罩與手套,時疫傳染十分厲害,大夫又奔波在第一線,必須得有這些防護措施,才能夠接觸病人,薑灼隻是聽阿爹說過這些東西,但時疫發作突然,阿爹尚未來得及準備這些,便投身於救治之中,卻不料自身感染時疫,冇多久便去了。
“鄭公,戴上這些東西,再進去罷。”親兵道。
鄭無空點點頭,拿起口罩與手套,先給薑灼戴上,隨後自個兒也戴上一套,衝魏長歡頷首,親兵退去,接著鄭無空打起簾子,帶著薑灼走進右廂房,入目的第一眼,便見姚阿爹趴在塌邊,單手捂著胸口,呼吸急促,聲音嘶啞,咳聲如犬吠,嗓子眼裡似乎都是痰,不時還會嘔吐一兩下。
薑灼一看,小小的心臟一瞬間提了起來,她見過阿爹病重時,便是這般模樣,如今姚阿爹也是這般症狀,莫非……
姚玲兒先他們一步走進來的,此刻站在塌前,有些怔愣,她剛走時,阿爹的情況,並無這般差,怎地才過了一會兒,便幾乎冇有氣息似的?她一顆心好像被人抓住般,驟驟緊縮。
魏長歡跟在他們身後,軍人的警惕心,讓得他先四下環顧,卻見房間裡擺著一張矮幾,上頭放著一杯冰涼的水,和幾個乾硬發黃的饅頭,有一個饅頭缺了一半兒,應當是被姚阿爹吃了,而剩下的一半兒,已經開始發黴長毛。
這纔不過立春之後,西北天氣本就偏冷,正常情況下,三五日饅頭是不會發黴的,可見這饅頭在這裡擺放了多久,姚玲兒看似緊張自己的阿爹,卻任由姚阿爹吃這些壞了的饅頭,這個姑娘……人品不好。
魏長歡暗自搖頭,敏銳的目光,掃了姚玲兒一眼,已然在心底,給姚玲兒下了定論。實際上,姚玲兒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想要處理掉積壓在家裡的最後一批藥材。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哪能照顧的那般周全?她隻想著趕緊將那些個藥材處理掉,換些錢財,也離開這麼個鬼地方,自是顧得上這頭,顧不上那頭,無法照料姚阿爹。
可是,自疫病起始,再到姚阿爹倒下之後,那些往日從姚阿爹這裡進購藥材的,這些日子,根本找不到人,幾日下來,姚玲兒非但冇照顧好姚阿爹,更冇把積壓的藥材賣出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姚玲兒聽著身後的動靜,迴轉過頭,瞥到薑灼,她頓覺氣血上湧,張牙舞爪的衝到薑灼麵前,作勢便要廝打她:“都是你,都是你的錯!”鄭無空一看,伸手護著薑灼往後退,魏長歡略微蹙眉,見鄭無空插手,他便讓親兵去攔住姚玲兒。
“都怪你!薑灼,我早早便說過,你就是災星!若不是你,非要給我阿爹灌下那杯茶,我阿爹怎會突然這樣?薑灼,你就是災星,村民們說的冇錯,你就是最大的災星,最該死的人,就是你!薑阿爹死了,我阿爹也快死了,村子裡死了那麼多人,都是被你害的,你怎麼不去死啊……”
薑灼震驚的看著姚玲兒,後者無法靠近她,嘴裡的咒怨和眼裡的痛恨,卻刺痛了薑灼的眸子。薑灼身上一下子就涼了,手心裡直往外冒冷汗,她不想讓姚阿爹出事的,可姚阿爹還是出事了,是她冇照顧好姚阿爹,難道她真是災星……
不,不會的,阿爹說過,灼灼不是災星,她就一定不會是災星!
鄭無空感覺到小女娃的情緒變化,安撫性的捏捏她的手掌,讓她彆太擔心,薑灼抬起頭,麵罩下的臉上,勉強的露出一抹笑,卻無人看到。榻上,姚阿爹意識有些迷糊,聽著姚玲兒的話,他稍稍有些回過神來,抬起赤紅的眼,看向薑灼的方向,想要說什麼,卻還冇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陣激烈的咳嗽聲取代。
“阿爹!”姚玲兒撲回塌邊,伸出手就要去抱住姚阿爹,魏長歡一看,衝親兵遞了個眼色,後者登時走上前,將姚玲兒扯了過來,時疫傳染極快,素有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鄉、一邑的話,確不是開玩笑的。
此時,還是能夠離姚阿爹有多遠便多遠的好,如若不然,當真感染上,那就不好了。
“阿爹……”姚玲兒不明所以,拚命的掙紮著,鄭無空側目,看著姚玲兒,不耐道:“你阿爹還冇死,輪不到你此刻在這兒哭喪!來人啊,將她拖出去,省得我看著心煩!”
魏長歡揮手,親兵略微頓首,便兩人一同,將姚玲兒架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