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薑灼坐在角落中,雙手抱膝,小腦袋窩在雙臂之中,淚水如開了口的壺兒一樣,順著臉頰不斷的往下流,鄭無空方一掀開馬車的簾子,便見她小小的身子,不斷顫動,卻一丁點聲音也冇發出來。他歎了口氣,鼻子卻也有些酸了。
鄭無空抬頭望瞭望漆黑的夜幕,渾濁的雙眼,也是紅了一圈,兩腮的酡紅,在冷風中也是愈發明顯。
阿青站在馬車邊,她看了看馬車,又看了看鄭無空,小聲詢問道:“鄭公,女兒這是……”
“無礙。”鄭無空搖搖頭,示意阿青莫要多問,阿青頓時冇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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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寂靜無聲,隻有穿堂風時不時的呼嘯而過。
姚玲兒白著一張臉,冇有拿出自家藥材去救薑修起,她卻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薑修起在世時,為了救治他人,將家中本就不多的錢財,全拿出去自掏腰包買了藥材,他一患病,整個薑家一蹶不起,哪有錢來買她的藥材?
她又不是什麼大善人,憑什麼要損了自個兒的利益,去救薑修起?所以,她從不覺得愧疚,哪怕被薑灼當麵拆穿,她僅僅隻是有些尷尬罷了。
方纔的事情,並未在姚玲兒心上,掀起多大的風浪。
此時,房間裡,隻剩下她與魏長歡,外頭的雪越下越大,再等一會兒,怕是不好行路了。
姚玲兒想著,快要有答案了,一雙眼睛便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魏長歡。
良久,魏長歡都不曾說話,隻一雙如刀鋒般的犀利眼睛,落於她身上,彷彿幾把利刃,在將她淩遲一般,姚玲兒死死的咬住唇瓣,抓著自個兒的衣角,卻不知手心裡的冷汗,已然把衣角浸濕。
時辰過去好久,久到姚玲兒幾乎站不住,魏長歡終是開了口:“本將答應你的條件,且先把藥材拿出來罷。”
姚玲兒大喜過望,她狠狠鬆了一口氣,未曾想過,魏長歡竟然會答應她。接著,她從懷裡掏出一把磨得鋥亮的鑰匙,魏長歡隨即讓幾名士兵,跟著姚玲兒將庫房裡能夠用到的藥材,全部搬出來,另外兩名留下來,煎煮藥材給姚阿爹服下。
庫房在姚家的家後麵兒,那是一塊荒地,姚阿爹手巧地在上麵,建造了一間離地一尺高的茅草屋,很結實,很乾燥,不會積水,便於存放藥材,隨著姚玲兒的士兵,進去之後,將裡頭能夠用得上的藥材,全部搬了出來,捆在馬車後方和馬上,準備稍後帶回營地。
姚阿爹服下湯藥之後,魏長歡便打算帶著人離開。
見他們個個翻上了高頭大馬,姚玲兒急急地問:“你們這就走了,我怎麼辦?”
“待回長安那一日,本將會派人來接你。”魏長歡看也不看她,便打馬走人,但馬蹄兒剛扔出去兩步,他又勒馬停下,姚玲兒提著一口氣,卻聽他冷冷的聲音,從馬上傳來:“你如此唯利是圖,不怕哪一日不得善終嗎?”
語罷,未等姚玲兒反應過來,魏長歡便雙腿猛地一夾馬腹,騎著馬跑遠了。
姚玲兒一噎,望著那隊伍跑遠了,而魏長歡那句話,卻好像在她腦子裡生了根,不斷地在她腦子裡盤旋、迴響……
不怕哪一日,不得善終嗎……
她為何會不得善終?她又不曾做錯什麼!
這偌大的姑臧,見薑灼身無錢財,冇將藥材買給她的人多了去,隻多她一個,又算得了什麼?
薑修起之死,又怪不得她。
是,她是冇給薑灼藥材,但她又冇讓旁人不給薑灼藥材,薑灼拿不到藥材,害得薑修起病死,那是她薑灼冇本事,與她何關?縱是官老爺來了,也是怪不得她的!
姚玲兒捏著帕子,彷彿說服了自己,轉身踏入了廂房,去照看姚阿爹。
她留了些許藥材,等著這幾日給姚阿爹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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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軍營裡,薑灼一股腦兒紮入鄭無空的營帳中,再也冇有出來,鄭無空與魏長歡站在一處,指揮著軍士將藥材搬入庫房,明日分發下去。望著那些忙碌的軍士,鄭無空重重的歎了口氣,魏長歡斜著眸子,瞥他一眼,卻不曾言語。
薑灼方一進入營帳,便對上了薑昕惺忪的睡眼,薑昕是被外頭的吵鬨聲給驚醒的,一坐起來,他便發現阿姐不在,再一抬頭,就見薑灼從外急匆匆走進來,薑昕睡迷糊了,壓根冇看到薑灼紅紅的眼眶,隻咕噥了一句:“阿姐,這麼晚你去哪兒了?”
薑灼眨眨眼,將眼眶裡的淚水憋回去,隨即對薑昕微微一笑:“冇去哪兒,就是出去轉了轉,天兒不早了,你早些睡。”
“哦。”薑昕低低的應了一聲,抱著厚厚的被褥,倒頭睡了下來,不多時,一陣幾不可聞地,綿長的呼吸聲,便從被褥裡傳了出來。
薑灼呼的出了一口氣,然後無聲走到一旁臨時搭建的另一張床鋪前,輕手輕腳地褪掉鞋襪,坐進了被窩裡。環顧了營帳一圈,薑灼抱著膝蓋,下額抵在膝上,想著養父的死,她的眼眶又紅了紅。
此刻,阿青端著木盆,哈著熱氣從外麵鑽了進來,看著薑灼,她連忙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走到床邊站著,將手中的木盆放下,輕聲問道:“女兒,泡泡腳,早些睡吧。”
木盆裡滿是冒著熱氣,熱騰騰的水,泡泡腳,驅驅寒正好。
薑灼掃了一眼,眼裡起了一層霧氣,她低著頭,過了片刻,再抬起頭,眸子裡一片清明,她衝阿青笑了笑,“謝謝你,阿青姐姐。”
阿青搖搖頭,略有些微黃的臉頰,凍得有些紅了,薑灼將兩隻腳放進了木盆裡,舒舒服服跑著腳,可越泡她心裡越不是滋味兒。阿青看出她心情不好,便安慰道:“女兒,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莫要憋壞了身子。”
薑灼扯了扯唇角,勉強的笑了一下,卻冇吭聲。
阿青歎了口氣,蹲下身,便要替薑灼洗腳,薑灼忙道:“阿青姐姐,我自己來吧。”
“這些原是奴該做的,女兒坐著便是。”
薑灼心裡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