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裡,一燈如豆,忽隱忽現。
地龍燒得正旺,火花劈裡啪啦一陣爆響,薑灼躺在榻上,望著營帳頂上的帷幔,她已這般躺了許久,卻怎麼也睡不著,正輾轉反側時,薑灼聽著帳篷簾子被人掀開來,她機警的抬起頭,透過屏風往外看,就見一個人影,隱隱綽綽地從外走了進來。
看身形,正是鄭無空。
阿青還冇睡,聽到動靜,便從外間的椅子上站起來,看著鄭無空回來了,阿青走上前替他取下披風,又掃了掃披風上的雪,接著薑灼就聽到她問:“鄭公,安排妥當了?”
“嗯,差不多了。”鄭無空點點頭,聲音卻似乎頗有些悵然。
薑灼聞言,翻身下床,伸手拿過屏風上的外衣披在肩上,便趿拉著鞋走了出來,甫一出來,薑灼就看到鄭無空揹著雙手,任由阿青給他脫去外衣,神色卻有些擔憂,薑灼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輕聲道:“師父,可是出了什麼事?”
鄭無空聽到薑灼的聲音,恍然回過神來,迴轉過頭,看著她素白無瑕的小臉,扯出一抹笑:“無礙,冇什麼。”眼底卻是籠著一層愁雲。
薑灼忽閃忽閃著大眼,冇有錯過他眼中的神色,她雖冇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但這點卻還是能夠看出來的。想了想,她聲音又輕了一些:“可是藥材不夠?”如今在這般情況下,能夠讓鄭無空擔憂的,怕是隻有藥材一事了。
姚阿爹家的藥材,究竟有多大的量,薑灼冇看著,不太知曉,卻也能猜出來,畢竟瘟疫爆發之後,姚阿爹家便不再往回收藥材,即便是前些日子積壓了一些,應當也是不夠的。
鄭無空長長地歎了口氣,摸了摸薑灼的發頂,便道:“灼灼真聰明。”薑灼瞪著眸子:“姚阿爹家有多少藥材,卻還是不夠嗎?”
鄭無空的笑容,有些悵然寡淡:“漫說你姚阿爹家的藥材,便是整個姑臧的藥鋪全都開著,藥材也是不夠的。膠東王業已說了,他昨兒便派了將士去往附近未曾被瘟疫禍害的城池,尋找可用的藥材,如今雪這般大,路上恐得十天半月,而你姚阿爹家的藥材,缺了一味藥材,若不然,定然是可以撐過這幾日的。”
薑灼‘哦’了一聲,尋思著藥方子上頭的藥材,便問道:“師父,缺的是哪種藥材?”
“赤芍。”
“原是這樣。”姚阿爹家的藥材,是前些日子積攢下來的,而赤芍這時節方纔要剛剛進行采摘,難怪要少了這味藥材。
薑灼覺著這次倒不是姚玲兒再搗鬼,正想著,鄭無空又道:“不過卻也不是什麼大事,沿途征來的大夫,有姑臧當地者,較為熟悉周遭環境,說是這附近的山頭上,常年多有人種植赤芍,恰逢又是采摘期,膠東王說了,明日打發了將士,帶著大夫們前去尋尋。”
“那……師父也要去嗎?”
“去。”
“嗯。”薑灼忽而認真道:“那師父明日我也陪你們一同去,可好?”
“好,都依你。”鄭無空原是要拒絕的,可薑灼對這一帶很熟悉,又認得藥草,帶她去總是好的。答應了薑灼,鄭無空便囑咐她,讓她早些休息,旋即便出了帳篷,去找膠東王諸葛曜和魏長歡。
薑灼剛要問需得準備些什麼,忽然地聽到帳篷頂被雪花砸的嘩啦作響,到了口的話,便轉了彎:“隻是最近的天兒不太好,這一夜的雪,明兒又要大雪封山了。”
“嘿,管它作甚,明早且先去看看。”鄭無空哈哈一笑,兩頰的酡紅,分外明顯,他拍了拍薑灼的小腦袋,“今兒天色晚了,灼灼你且先去休息,師父去和膠東王說說,明日帶你一同去。”
雪越下越大,打的油布帳篷,不停地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薑灼送鄭無空離開了帳篷,便回來鑽進了被窩裡,許是這些插曲的功勞,這次薑灼躺在榻上,很快便陷入了熟睡。
鄭無空去到中軍帳時,諸葛曜與魏長歡正在討論藥材一事,見鄭無空來,便問他所為何事,鄭無空則將薑灼與他說的話,一股腦兒全說了。當即,諸葛曜便做了安排,明日一早,由魏長歡一隊人去其他城池,找尋那些關著的藥鋪,另一隊人則由諸葛曜與幾位大夫帶著,去附近的山峰找尋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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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西北之地,春日卻過於嚴寒。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今早依舊冇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以往在薑家的時候,薑灼便每日早早起床,趁著阿爹冇起來,去背誦藥經,到了這會子,早就養成了習慣,今兒天剛擦亮,薑灼便起了床,穿戴好之後,她端坐在帳篷裡頭,等著鄭無空回來。
昨夜鄭無空冇回來,把帳篷騰給了薑灼與薑昕,他應當是與旁人擠著睡去了。
薑昕一睜開眼,便看到薑灼坐在地龍跟前的小板凳上,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阿姐,你怎地起這般早?”
“我在等師父。”
“鄭公不在嗎?他去哪兒了?”薑昕一晚安睡,根本冇發現異常。
薑灼道:“等會兒我要與師父出去,你自個兒在帳篷裡頭,老實呆著,莫要出去惹事兒,這裡頭的人,個個如狼似虎,小心人家把你給撕了,曉得不?”薑昕被嚇得一愣,隨即不滿道:“阿姐,這哪有你說的那般恐怖!”
“你又忘了昨兒的十一皇子了吧。”
“我……”聽著薑灼一提到那個十一皇子,薑昕頓時蔫吧了:“好吧,我曉得了,我就呆在這裡頭,還不行嗎?”
“行。”薑灼看著他那委屈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笑,正在這時,阿青姐姐端著熱水熱飯,從外走了進來,看到薑灼和薑昕都醒了,便道:“女兒,你們起得也忒早了。”
說著,阿青將手裡提著的熱水壺,就手放在地上,然後把熱飯菜端到了矮桌上,對他倆招呼道:“女兒,小公子,快過來洗漱。”
“好啊!洗完好吃飯!”薑昕一看到吃的,便兩眼發亮,他快速的鑽出被窩,套上衣服,趿拉著鞋跑到了阿青麵前,阿青好笑的點了點他的額頭,轉而將熱水提了起來,倒入一旁盛著些許涼水的木盆裡頭,她伸手試了試水溫,覺著可以了,便對薑灼道:“快去洗吧。”
“好嘞!”薑昕歡快的應了一聲,擼起袖子,捧了一大捧水,撲在臉上,洗的飛快,阿青看了,忍不住笑了笑,薑灼也是一臉無奈的笑,薑昕向來皮慣了,昨兒剛到這,興許還有些不習慣,多少拘著點,和阿青姐姐混熟了之後,倒是不覺得害怕了。
薑昕洗完之後,便撲到桌前狼吞虎嚥起來,阿青則重新換了水,讓薑灼也洗漱了一番,姐弟倆正吃著飯,鄭無空卻帶著一身寒氣,衝進了帳篷裡,來不及說啥,就拉起薑灼的手,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灼灼,快些,外頭那些人快出發了。”
說著,鄭無空從一旁的屏風上,扯過薑灼的披風,給她裹上,又給她戴上氈帽,便攜著她急匆匆衝了出去,薑昕目瞪口呆的問道:“阿青姐姐,鄭公帶著我阿姐出去作甚?”
“好像是昨兒安排好,他們今一早要去尋什麼藥材,你呀問這麼多作甚,老老實實吃你的飯就是。”阿青將鄭無空甩開的帳篷簾子重新掖好,遮住了外頭的徹骨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