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地昏黃而朦朧,遙遙一片銀裝,此刻更添了一抹茜色,戌時的更聲哨子剛過,阿青去取士兵們需要縫補的衣服,幫忙漿洗和縫補,還未歸來,此刻,營帳之中,隻有薑灼與薑昕姐弟二人。
薑昕一手抓著菜餅,一手抓著雞腿,吃得滿臉油,這已經是他的第三餐了。
薑昕還小,喜武,正在長個,本身吃的就多,這些日子可餓壞他了,這不,從下午吃到晚上,一直未曾停下。
薑灼捧著鄭無空的醫書,趴在一旁的矮幾上,看的入神,這時,帳篷簾子忽然被掀開,一陣寒風吹了進來,吹得她一個激靈,猛地抬首,卻見一人帶著寒氣,呼哧呼哧哈著冷氣地走了進來。
來人是個少年,年紀不大,十三四歲般,穿著皮毛光亮的狐狸毛大氅,頭上頂著一個小氈帽,圓鼓鼓的小臉,掩在皮裘中,隻露出不大的雙眼,和一張著實不小的嘴,就這般挾裹著風雪而來。
薑灼微微一愣,掩下心底見到陌生人時的慌張,她將手中的竹簡放下,麵上保持著平靜,下意識的問道:“你是誰,怎地突兀跑了進來?”這是鄭公的營帳,外頭有守衛的士兵,一般人進不來的,怎地把此人放進來了?
少年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他的目光掃過薑灼,看到一旁薑昕那吃相,心有不屑:“你們就是鄭公帶回來的弟子?”稚嫩的語氣中,有著天生的優越感。
看他的服裝,便是非富即貴,像是這般的權貴世家,大多看不起普通百姓,尤其是賤民。
薑灼是個敏感的小丫頭,她清楚的感覺到,少年對她和薑昕的敵意,她擰著纖細的眉頭,抬腳往旁邊走兩步,擋在薑昕麵前,“既是闖進來的,你不應該先自報家門麼?”
“大膽!”少年圓鼓鼓的小臉,猛地一板,抬起胖嘟嘟的小肉手,指著薑灼,喝道:“爾等賤民,也敢讓本皇子自報家門?”
皇子……
薑灼心裡一緊,早先她從鄭無空那裡得知,此次有一皇子隨軍前來,莫非便是這個少年?身後,薑昕聽到皇子二字,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不解的眨眨眼,看著薑灼:“阿姐,什麼是皇子?”
“你會說話啊,本皇子還以為,你是個啞子,隻會躲在一個丫頭的身後呢!”薑灼還未開口,少年便是一頓搶白,語罷,他一把推開薑灼,走到書案前,看著薑昕吃的滿嘴油,雙手上也滿是油漬,他不屑的哼道:“果然,賤民就是賤民!”
“我們不是賤民,我們不是賤籍!”薑灼小臉一紅,是氣得,她瞪著少年,心有不悅,卻還在剋製。
在大靖朝,良民對於普通百姓,乃是頭等大事,關乎著人生的走向,以及能否分到土地或考取功名等等,這裡對賤民的限製太多,賤民不能為官,亦不能從軍……薑昕喜武,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一名武官,萬萬不可被冠上賤民的名頭,尤其是說話之人乃是一國皇子,這麼一說,就跟板上釘釘般似的。
若因一句話,毀掉薑昕從小的願望,那當真太過殘忍。
少年聽著薑灼的話,不以為意:“本皇子說他是賤民,他就是賤民!”冷哼一聲,少年繞過書案,一把拽著薑昕的衣領,他有十三四歲,薑昕才七八歲又很瘦弱,幾乎一下子被他提了起來。
薑昕嚇得大呼:“阿姐,阿姐救我……”薑灼臉色頓變,她擰著眉頭,伸手撲過去,抱住薑昕,衝著少年喊道:“你到底要作甚!我們不過是待在我師父的營帳,並無招惹你,哪怕你是皇子,也不該這般欺人太甚!”阿青出去拿附近士兵們,需要縫補的衣服,還未回來,此時帳篷裡,就剩她和薑昕,薑灼無法找他人幫忙,心裡雖害怕,卻隻能自己扛著。
“嘿,本皇子就欺負你了!”少年凶巴巴的一瞪眼,愈看薑灼,愈不是不悅:“菓鷂姐姐那麼好,為拜入鄭公門下,費了多少年的心血,鄭公素來萬般推辭,如今卻收了你這麼個小徒弟,他莫非老糊塗了?老眼昏花了?”
“……”
薑灼總算是聽明白了,眼前的小少年,是來替人出氣的,而她莫名其妙,正好成為了這個出氣筒……
“走,本皇子要帶你去問問鄭公,他選徒弟到底有甚標準,竟棄了菓鷂姐姐,選了你這個白臉小丫頭!”少年抓著薑灼的手,棄了薑昕,拖著她往外走去。
“放開我!”薑灼掙紮著,薑昕急了,衝上去揮著小拳頭,捶打著少年:“你放開我阿姐,不許你動我阿姐!”少年煩躁的皺著眉,他怒喝一聲:“滾開!”單手一揮,便將薑昕推倒在地。
薑昕摔了個屁墩兒,後腦勺哐……撞上了桌腿,頓時疼得他抱著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昕弟……”薑灼擔心的喊道,她想要甩開少年,去看看薑昕如何了,少年梗著脖子,力氣出奇的大,他緊緊抓著薑灼的手腕,任憑薑灼費了半天的力氣,也冇能掙脫開半分。
阿青抱著木盆,裡頭裝著幾件需要縫補的衣服,從外頭回來,看到薑灼被少年硬生生拽了出來,薑灼看到她,彷彿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阿青姐姐!”阿青抱著幾步走上前,對少年欠了欠身,忙道:“十一皇子,您這是作甚?女兒是鄭公帶回來的貴客,您這般……”
“滾開!”少年橫眉怒目,不聽阿青把話說完,便一腳踹向阿青的腹部,哐……手中的木盆掉落在雪地中,衣服四散,阿青猝不及防的倒在地上,微黃的小臉,痛苦的皺成一團,薑灼驚呼:“阿青姐姐!”阿青是鄭無空的人,未成想,這個皇子半分麵子也不給鄭無空!
“叫什麼叫!既這般擔心她,那你倆且去作伴好了!”少年擰著粗小的眉,然後他伸手一伸,將薑灼往雪地裡一推,阿青一驚,趕緊撲過去,伸手把薑灼抱進懷裡,少年憤怒之下的力道很大,強烈的衝勁兒使得身高差不多的兩人,雙雙一塊倒在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