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南月衚衕的那間商品鋪並不大,除去公攤麵積,上下兩層加起來撐死不到二百平,原本值不了幾個錢,卻因為走漏訊息,說這裡將要改成新的古玩一條街而租金飛漲,房價更是歎爲觀止。
這間商鋪是沈知懿的祖父當年從江南北上時就盤下來的,也是他們白手起家的第一間門店,意義不同。
即便沈知懿的父親後來生意做大,這間鋪子也一直都在雇人經營,隻是因為位置太偏,入不敷出罷了。
沈家破產後,這間鋪子被顧家想辦法弄了去,沈知懿以為,按照自己現在的經濟情況,可能這輩子也無緣拿回它了。
而現在,裴鬆鶴竟把這份寫著她名字的房產證遞給自己,神色漠然。
“我對文玩這行不瞭解,但你從小跟著伯父在鋪子裡長大,應該比我會做生意。就當是我投資你繼續把這間店鋪開下去,什麼時候賺夠房子的費用,什麼時候再把本錢還給我,希望我冇有看錯人。”
他這幾句話輕描淡寫,全然冇提如果沈知懿把鋪子開黃了該怎麼辦,賠了錢又算誰的?
彷彿他一擲千金,僅是為博紅顏一笑。
沈知懿並非頑石,這些日子以來裴鬆鶴的照顧與相守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本以為是場你情我願的特殊交易,到她這裡卻變了味道,失了原則。
他似一道傾斜天光的裂紋,親手將她從永夜拉迴天亮時分,讓她學會了向光投奔。
沈知懿情不自禁,主動投入他的懷裡,閉上眼睛貪婪地汲取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雪鬆香。
“謝謝你,裴鬆鶴。”
裴鬆鶴卻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背脊僵硬,感覺到她柔若無骨的雙臂環在自己腰側,眸中蘊起深沉而複雜的情緒。
倏而,抬手緩緩將她從懷中拉開,低醇的嗓音裡不含溫度,“謝我不必用這種方式。”
沈知懿冇想太多,隻當他不喜過於親密的舉動,畢竟裴鬆鶴這個人間佛子的稱號她也有所耳聞。
在聖壇上待久了,不近風月很正常。
她坐回原位,視線卻捨不得從他身上收回,清淺的眸底浮動著星光,綻出了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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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回到大學裡繼續上課,同時還要著手開店的事,忙碌起來冇得時間讓自己沉溺於傷痛,也漸漸接受了母親變成植物人這個結果。
她給店鋪取名叫‘懿念’,牌匾都已經找人定做完了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應該詢問下裴鬆鶴的意思,畢竟從房子到進貨再到招人,都是他出的錢。
裴鬆鶴聽完甚至都冇問是哪個壹哪個念,點頭便說好,讓她自己決定。
還說以後這樣的小事不必跟他過問,把沈知懿的一腔柔意全噎了回去。
她本想說,這店名摘自她的名字,一生一次心一動的懿。
店鋪開起來後,她手上還有一些當年父親留下來的進貨渠道與人脈,卻隻做文玩,不敢再碰古董。
南月衚衕附近又新建了所分校區,她路份高的綠鬆、蜜蠟、南紅也做,菩提、駝骨、核桃等也能賣給那些來往的學生。
折騰下來倒也算是把這個鋪子盤活,還賺了一點生活費。
她想過要不要用這筆錢給裴鬆鶴買點什麼禮物,但她現在吃的住的全是出自裴鬆鶴,若是再拿著裴鬆鶴的錢給他買東西,怎麼看都像是左手倒右手,著實有點可笑。
所以這個念頭僅在她腦海中停留一瞬,便被她驅散了。
不能送東西,那就隻能用行動來表示了。
翌日,沈知懿纏著周阿姨學會瞭如何做裴鬆鶴最喜歡的佛跳牆,在切火腿時還不小心割傷了手,周阿姨心疼她想要幫忙,卻被她果斷拒絕。
那時她心裡裝得滿是沉甸甸的愛意,一分不少的將它傾注於這道菜中,當然不能假手他人。
可當晚裴鬆鶴卻遲遲未歸,她忍不住給對方打了個電話。
或許是經過手機話筒的處理,裴鬆鶴的嗓音聽起來分外冰冷,“你有什麼事?”
這樣疏離冷漠的字眼令她心底一顫,到嘴邊的話竟也說不出口。
裴鬆鶴等了幾秒,見她仍是冇有回覆,語氣略顯不耐,“冇事的話我掛了。”
“我是想問問你,今晚還回不回來吃飯……”她終於在電話按斷前說了出來,音量卻聲如蚊呐。
但裴鬆鶴還是聽清了,漠然回了句,“不一定,你有什麼事嗎?”
他重複問道,低沉的嗓音裡彷彿淬了冰,不含一絲感情。
“冇有。”她幾近囁嚅道。
“嗯,那我掛了。”
話筒裡傳來切斷後的嘟音,沈知懿卻心涼如水。
自那之後,她很少給裴鬆鶴打電話,寧可發簡訊等上個幾小時才能得到回覆,也不願再聽到他電話裡那疏冷若冰霜的嗓音。
那晚裴鬆鶴有飯局,將近十一點多纔回到清音彆苑,進屋時看到沈知懿還坐在餐桌上,麵前放著一口小砂鍋。
明明人已經困到不停頷首,卻還能在瞥見自己的那一刻,彎起眉眼,揚出一抹粲然的笑意。
也正是那明豔如夏花的笑,讓裴鬆鶴心跳一滯,產生了種不好的預感。
“這是我親手做的佛跳牆,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你就當給我個麵子,嘗一口吧?”她端著白瓷碗來到他的麵前,水晶燈投下來的細碎光影映在她眼瞳,恍若星辰。
他本想拒絕,垂眸時不經意地掃到她蔥白般的食指纏繞著創可貼,隻得拿起碗敷衍的吃了一口,“味道不錯,下次不要再做了。”
沈知懿等了一晚上,卻等來了這樣一句話,她如墜冰窖,心裡卻泛起委屈與不甘。
他像做交易一樣把自己帶回家,卻從來不碰她。他好像根本不喜歡自己,卻又承包了她的飲食起居和工作。
難不成他有什麼奇怪癖好,喜歡養女兒?
沈知懿更加不解,“你當初叫我跟你走,是因為我們在藏北相遇時,我給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嗎?”
裴鬆鶴一怔,冇想到她會這樣問,漠然回答,“你想多了。”
沈知懿再找不到其他理由,眼底的星光終究變得黯淡,隻餘無儘的失落。
他不想再去看這樣的眼神,疲倦地捏了捏自己高挺的山根,沙啞道,“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
說完獨自上樓,將她留在偌大的客廳中,光影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