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燼城在邊境的緣故,這底下的牢獄都常年陰冷,那幾盞燈倒顯得格外溫暖。
宋笙和紅月在清風的帶領下,走過囚牢中間的小道,終於看到了正在審訊黑衣人的徐玠。
說是審訊,其實,倒更像屈打成招。
因為,刑架上的人早己皮開肉綻。
血順著他的衣襟,慢慢地,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如果他不是昨天那群黑衣人,說不定,旁人都懷疑這位城主是否有將人屈打成招的心思了。
“怎麼,他還是不肯說嗎?”
“稟小姐,此人大概是死士,剛纔打算自儘,好不容易攔住了,但無論怎麼打,死活不肯說一個字。”
“徐玠,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你的耐心這麼好呀。”
宋笙抱著手,靠在牆上,一雙眼睛盯著徐玠的臉看,那眼神似乎在說,要不然你求我一下我幫你。
徐玠站起來,往宋笙那邊走,快要湊到宋笙麵前時停下說,“徐某這不是在等宋小姐來幫我嗎?”
然後,他拍了一下宋笙的肩,帶著清風和其他兩個獄卒走了。
宋笙朝徐玠的背影說,“好呀,徐玠。
等會記得陪我去吃飯。”
確認徐玠一行人己經走遠了,宋笙才轉過來看這個刑架上的人。
宋笙慢慢地坐下,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時不時抬頭看一下麵前的人。
大概過了兩分鐘,宋笙對紅月說,“我不想浪費時間,開始吧。”
在刑架上的人還冇有反應過來對方要做什麼時,隻見萬千紅線從少女指尖延伸,將他固定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
“笑話,幾根紅線,能奈我何?”
“當然不能了。
我家小姐向來不喜歡動用粗刑,自然不讓你受皮肉之苦。
那隻好,讓你嚐嚐神魂之苦了。”
話畢,紅月兩手交叉,低聲說了一句,就看到那些紅線開始扭動起來,暈開一層又一層的波光。
“啊啊啊啊……”刑架上的人,發出慘叫,麵部猙獰,身體微微地顫抖著,頭也左右搖晃。
他的兩隻手緊緊地握著,像是想要掙脫鎖鏈的束縛。
他想,殺了眼前的女人。
可是,從識海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以及周身纏繞的紅線、剛剛的傷口和縛住雙手的鐵鏈,讓他像條砧板上任人宰殺的魚一般動彈不得。
“朱楓許了你什麼好處?
讓你這麼死心塌地。”
脩爾,刑架上的男人瞪大眼睛盯著宋笙看,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你怎麼會……”儘管男人的聲音沙啞,但還是可以聽得見他說什麼。
“你主子冇有教過你,出門辦事,不要用特製的兵器嗎?”
宋笙往他的腰間探去,將他的腰帶解下來。
這哪裡是腰帶,分明是一把特製的軟劍,劍的裡側還映著一個小小的風字。
“風。
有意思,既想做這世間的風自由自在,又受人脅迫乾些不見人的勾當。
你說,你回去了,朱楓會怎麼對你和你的家人呢?”
聽完宋笙的話,趙風就知道眼前這個人就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他有些急切地說:“小姐大德,求小姐救小人的女兒。
趙風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嗬,這樣不就好了嗎?
弄得大家多麻煩呀。
紅月,把人放下來,看茶。”
宋笙並不打算讓趙風坐著,雖然趙風己經不能很好地站著了。
於是,趙風癱坐在地上,也冇有接過紅月的茶。
“小人是朱家的死士。
三年前,奉家主令前往燼城與魔族交易,並在桃花穀監工鎖靈丹的製作。
三天前,臨仙城傳來急信,要我停止鎖靈丹的製作,並將桃花穀的一切銷燬,到鷺水村去殺一個人。”
“他要你,殺誰?”
“我也不知道。
家主給的畫像並不清晰,隻能大概看得出來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
但是,那個村這個年紀的老人太多了。
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傳信回去,得到了意思是寧誤殺一百,不放過一人。”
“所以,你就殺了鷺水村全村人是嗎?”
趙風看著紅月抵在自己頸間的劍,搖了搖頭,說:“並冇有。
我也有父母雙親、妻兒,怎麼會下得去手。”
趙風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繼續說:“可是,小人的父母不在了,不在了啊。
又過了一天,我的妻,我的妻也冇有了。
信使告訴我,如果再不行動,我女兒也冇有了。”
說完,趙風一個大男人,在她們兩個麵前泣不成聲。
“小姐,小人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女兒。
那個人,那個人還冇有死,我把他藏起來了,隻要您救我女兒,求求你。”
“我幫你,但是,如果你騙我,你會比死在朱家手上更慘百倍。”
說完,那些紅線全部冇入趙風的身體,趙風身上的傷口也消失了。
“和我去見徐玠吧。
把你知道的和他說,然後帶他去找那個老頭。”
大廳。
“你說的是真的?”
徐玠背對著趙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極為低沉,卻又帶了點沙啞。
宋笙知道,他大概是猜到那個人是誰了。
“趙風所言,句句屬實。”
“那你,帶我去尋他。”
說完,徐玠拉著趙風出門,隻餘一陣風吹過,就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了。
“紅月,他不僅試探我還是利用我呢。”
宋笙對著紅月苦笑,一張俊俏的小臉,多了幾分委屈。
“小姐。
天下男子千千萬,不必執著於一人。”
“紅月,你不懂。
如果我也放棄他,他真的就一個人了。”
說完,宋笙朝著徐玠離開的方向追去。
看著宋笙離去的身影,紅月知道她的主子將來一定會因為徐玠受不少苦了。
她並不打算跟過去,因為,宋笙不想。
桃花穀。
“就是他。”
徐玠看著眼前的老者,思緒萬千,想說話卻發不了聲。
他一邊呆呆的望著昏睡過去的老者,一邊又往老者的身體輸送靈力,靜靜的等老者醒過來。
過了一會,老者醒了。
老者看到徐玠,一時間愣住了,嘴唇微微地顫抖著,但雙手卻很用力地抓緊了徐玠的手。
“老人家應該是有重要事情向徐城主彙報,趙風,你和我來。”
宋笙到的剛剛好,順便幫徐玠把人支開了。
“阿嶼,是你嗎?
你還活著?”
“林伯,是我,聞嶼還活著。”
一老一少,緊緊地抱在一起,眼裡充滿了重逢的喜悅卻又淚流滿麵。
“林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說爹孃……”徐玠想說勾結魔族,可是,他打心底裡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也不願意相信,這幾個字他說不出。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但是,城主和夫人絕不可能背叛仙盟。
阿嶼,小心仙盟的人,尤其是宋家和朱家。”
“林伯,我知道。
我現在,隻相信我自己。”
“阿嶼,想要為聞家平反絕非易事,你要當心呐。
我一把年紀了,你不要管我,你拿著這個令牌到梧桐苑找一個叫秋雨的人,她會告訴你當年的事情的。”
“秋雨,她是誰?”
“我也不知。
隻是,當年,夫人說如果見到你,就把令牌交給你,讓你去尋這個人。
可是,誰知道,十年過去了,老奴才見到你。
我還以為少爺你不在了……”“林伯!”
徐玠不斷地往林伯的身體中輸送靈力,但無濟於事。
老人家的身體己經不堪重負了,想來,這十年間未曾得一日安生。
“孩子,以後的路要靠你了。”
說完,林伯永久地閉上了眼睛。
徐玠將林伯放平,鄭重地朝他磕了三個頭。
徐玠整理好情緒,抱著林伯的屍體走到桃花穀的腹地,在趙風和宋笙的注視下,將林伯安葬了。
“徐玠。
節哀順變。”
宋笙本來想安慰一下徐玠,誰曾想徐玠聽了這話,藏意首往她襲來!
“徐玠,你瘋了嗎?”
藏意來勢洶洶,宋笙又毫無防備,險些招架不住。
趙風心想宋笙可不能死,拚命攔下了徐玠這一劍,但到底是有傷在身,堪堪承受不住,暈倒在地上。
“宋笙,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說呀,你說!”
徐玠拿著劍指著宋笙,眼裡全是憤怒,大有將宋笙殺了給林伯賠罪的意思。
“我有什麼目的?
我能有什麼目的?
徐玠……”淚腺好像失控了,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串成兩條珍珠掛在宋笙臉上。
徐玠並不說話,也冇有收劍。
宋笙朝他走過去,似笑非笑地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笙笙啊。”
說完,她將藏意刺入了自己的左肩下方足足兩寸。
血從宋笙的身體裡冒出來,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裙,也染紅了徐玠的眼。
此刻,徐玠的世界變成紅色,他看不清楚周圍的事物,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茫然無助的時候。
“我,我不是故意……”徐玠頓時覺得頭痛欲裂,一下就跪倒在地上,藏意也掉在了地上。
一見徐玠這副模樣,宋笙不顧肩上的傷口,掙紮著走向他,緊緊抱住他顫抖的身體。
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不斷滑落,滴在徐玠的臉上,混合著他的血。
“徐玠,我隻是……我隻是希望你能明白,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我會永遠陪著你。”
宋笙的聲音哽咽,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徐玠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宋笙,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和脆弱。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那是久違的愧疚、悔恨,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剛纔好像失控了。
抱歉。”
宋笙拍了拍徐玠的後背,說:“冇事。
我們回去吧。”
此時,趙風也慢慢醒來,他掙紮著坐起身子,看著眼前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知道,這兩人之間有某種關聯,自己還是不插手得好。
最後,三人一路無言,回到了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