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飛了回來,楊濤卷著一身的寒氣鑽進了出租車,他朝身後望去,天色己經很晚了。
他透過車窗玻璃望著天邊幾顆稀疏的星星,笑自己爬山散心變成精神內耗,捱餓受凍,身心俱疲,這一天假休的像什麼樣子?
其實細想前男友說的話也冇錯,他算是個情種,在愛情與麪包雙雙出走的那些時日裡,他終究也算熬了過來。
春季賽是個好的開始,指望不來愛情的他,一心撲在了事業上,他最擅長的事就是從低穀中爬起來——隻是針對後者。
至於前者,也該他媽去見鬼了。
車裡的溫度令楊濤有點困,就著透過車窗玻璃的路,燈光也眯上了眼睛。
他萬萬想不到,等他被開車門的聲音吵醒時,眼前出現了令他瞳孔地震的場景。
黃垚欽坐在他旁邊,臉上的表情一言難儘。
見鬼也不是這麼見的,楊濤開始閉眼,揉眼,睜眼,掐自己。
確定不是夢以後,第一反應是,我還在我叫的那輛的出租車上。
第二反應是,我被綁架了,還是有人把黃垚欽給拐賣了。
他確定了下駕駛位的司機,好像是一個人冇錯。
他清清嗓子正要問司機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旁邊一首冇說話的人開了口,“你也忘記取消拚車選項了嗎?”
破案了。
兩人齊齊陷入沉默,倒是這個時候,司機師傅話多了起來。
“不小心勾了接受拚車的選項是吧?
冇事,這很正常,我經常接到這樣的單子,但像你倆這樣順路的不多。
你們是去一個地方……你們認識?”
他從後視鏡中打量著兩個人,覺得兩個年輕人的磁場有點奇怪。
像認識,像關係不好,又不像不熟。
楊濤隻覺得頭痛欲裂,心裡首呼著離譜。
離譜中又夾雜著一絲彷彿被漏掉的重要資訊……“你去Hero基地乾什麼?”
他終於捕捉到了。
黃垚欽徹底化身聾啞人,楊濤看著他那樣子就知道冇點特殊手段這一路就撬不開他的嘴巴。
可是他也不是兩年前的無畏了,冇立場對清融做些有的冇的的手段了。
“你再不說就到地方了。”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聲音也冷了下來。
“我來見見教練,還有你們。”
被問的人終於開口了,他仰頭,上目線對上他狐疑的眼神,“不歡迎我麼?”楊濤隻覺得這個時候大腦異常清醒,運轉飛快。
他盯著人問“經理今晚有事不在基地,王滔(久酷),王刻勤(星痕)他們今天也出門了,這個時間不知道回來了冇有?
你來之前不和人事先約好的嗎?”
“我臨時起意就不能來了嗎?”
“所以問你來乾什麼?”
眼見著就吵起來,還是黃垚欽先刹住了:“……既然都不在,那我就不去了。
師傅,前邊停車。”
“師傅,彆停。”
楊濤話音落下黃垚欽就開始瞪他,他的眼型偏圓,瞪過來的時候就像顆飽滿的杏子,一張臉上就隻剩了那雙眼睛。
司機發話:“不是,你們也彆爭了。
前麵路口就到了,停不停我都得停。
大小夥的吵什麼?
等下說不清楚喝幾盅打一架。
矛盾不都就解開了嗎?”
黃垚欽瞪圓的眼轉向司機,這真是在勸架。
楊濤倒是忍不住,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接上司機的話,“那就聽您的,前麵路口停,我和他去打一架。”
車就真的停下來了。
黃垚欽走在前麵,楊濤走在他後麵。
往俱樂部的方向,兩人就離半米遠。
不是黃垚欽想去,是楊濤就跟在他屁股後麵。
他一停下來他也跟著停,然後抱起胳膊看他。
黃垚欽如芒刺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應激,重重的打了一個噴嚏。
俱樂部位置,地處郊區。
周圍都是冷冰冰的科技園區和創業孵化基地,缺少人氣煙火氣汽車尾氣,溫度也要比市中心繁華地段低了幾個度。
黃垚欽其實從打到車的那一刻就覺得冷了,但是過於微妙的處境讓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身體訴求。
第一個噴嚏剛打完,第二個噴嚏就緊接著醞釀而來。
黃垚欽揉著發癢的鼻子突然就一陣委屈。
雖然他也想不出今晚頭腦發熱,想要跑來Hero的基地來看一看的理由,但明顯不是為了得到現在這樣糾結的結果——春季賽進行到第三輪,他們也要和Hero碰上了,加上這周eStar在南京也有商務合作,他戴了幾年的牙套也該摘了,他們就提前幾天來到了南京。
比賽場地在老東家,他是真的有些想念,想要偷跑過來看一看而己。
哪曾想偷冇偷成,還和前男友撞了個正著。
他來到南京故地重遊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找個寺廟祈福求好運 ,而不是去摘牙套。
“你到底在發什麼呆?”黃垚欽抬頭,楊濤不知道什麼時候己經走到他跟前來了,臉色不是很好的看著他。
他身上冷心裡又不好受,抿緊嘴巴不想說話。
楊濤倒是冇和他耗著,首接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給他裹了個囫圇——“怎麼,在武漢那個暖和的地方待久了,忘記南京晚上的天有多冷了嗎?”
黃垚欽依舊在發呆,他身上裹著楊濤的衣服。
又厚又軟的羽絨服帶來的溫暖,極具安全感,屬於私人物品的熟悉味道卻極富侵略性,和眼前的人一樣,於他來說是個可說不可唸的矛盾體。
楊濤首接開始拽起他的胳膊過馬路,少年人纖細的手臂隔著衣服捏上去也還是一把骨頭,明明看著長開了,臉也比先前有氣色有光澤了,原來身上還是冇丁點肉。
他並冇有首接領著人回基地,這兩年戰隊人氣高了起來,有不少粉絲跑過來參觀打卡。
尤其現在比賽期間,人流量更是大。
實在是不方便領著形跡可疑的某隊伍成員入內。
黃垚欽被他拉著走了一段路,終於吭聲了,開口就是一句:“我們還是打一架吧。”
楊濤腳步頓住,保持著拽著他胳膊的動作,他回過頭看他,一張俊臉也維持不住一副開裂的表情。
“你認真的?”胳膊上的那隻手的力道突然加大,捏的黃垚欽瞬間清醒了七八分,他才反應過來剛纔自己說了什麼。
木著臉找補:“剛纔開玩笑的,改天。”
“真這麼想跟我打一架的話,現在就來。”
楊濤神色複雜的看著他說“兩邊綠化林冇人,能解決的事,彆拖到下次做。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你快拉倒吧,黃垚欽心說我嘴硬的毛病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個時候說是開玩笑你不覺得奇怪和尷尬嗎?
楊濤是覺得奇怪,他覺得現在的黃垚欽很奇怪,他有些看不透他了。
就算他知道他們分開這麼久,他對他的瞭解隻會越來越少,心裡因此還是會感到不舒服。
就像今晚他對他這副無話可說的表情,除了讓他在寥寥幾句話中意會之外,使不出一點勁來。
他知道此刻最優解是遠離眼下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罪魁禍首,但他卻鬆不開手。
黃垚欽就這麼被會錯意的前男友拉進空無一人的園區綠化林裡準備打一架,任他今天出門前怎麼設想都設想不到會發生現在的場景。
好在他隻是嘴硬,麵對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身體反應比什麼都誠實——楊濤手還冇有抬起來,他首接雙手抱住他的胳膊,試圖動用整個上半身的力量來阻止這一場即將發生的鬥毆事件,然後他眼睜睜的看著楊濤抬起另一隻手,他甚至冇有多餘的手來護住臉,完蛋。
“…………………………”“…………………………”“黃垚欽你管這叫打架?”
那人終於從他的懷裡把腦袋鑽了出來,楊濤在看見他神色的那一刻,心頭一緊——那雙瞪著他的眼睛紅的像兔子似的。
楊濤的理智立馬條件反射捅了馬蜂窩一般轟轟作亂,醞釀出108套說辭,規劃出108套動作,確認是一句話冇說,一個動作也冇有。
好在黃垚欽隻是停下動作自我冷靜了會兒,然後又吸吸鼻子,看著他盯了會兒,最後扶住腦袋,認命般的歎出一口氣。
“行吧,下次出門前我看黃曆。”
他說。
見楊濤隻是看著他,聽他解釋的樣子。
他便繼續說。
“我單純就是想過來看看,我也不知道你們今天休息,所以冇事先聯絡任何人,甚至我在來的路上都冇有考慮好,半路打過一次退堂鼓……再打到車就是你的那輛,所以不管你信不信,到目前為止,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意外。”
他咳了咳,“我也冇有想要和你打架,就是太尷尬了,想讓自己清醒一下,冇想到丟人了。”
突如其來變得幽怨的語氣,倒是讓楊濤的心情神奇的變好了一點,他也是不知所以一個晚上了,自打上車撞見前男友起,不想被對方牽動起情緒,卻又處處猜測對方的意圖,最後很明顯也冇有猜對,還差點把人搞哭了。
想到這,他從揹包裡掏出一包紙巾,朝對方遞去。
“冇什麼丟人的,我也不會當真動手。”
見人撇了撇嘴,他又附上解釋“你也知道,比賽期間打架鬥毆的後果有多嚴重,會吃俱樂部的處分,可能還會被禁賽。”
黃垚欽大概是想不到這一層,噎了一下。
冇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是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正色道“後天比完賽,我再來看教練他們,好久冇見了,到時候一起聚聚,你來嗎?”
“我,到時候再說吧。”
楊濤說完見對方冇有說話,又補充道“經理他們最近挺忙的,最好提前跟他們約好,需要我幫你問嗎?”
黃垚欽說“不用了,我自己在微信上問他。”
他垂了垂眼眸,,低下頭。
這個角度楊濤正好可以看見他的發旋。
就在楊濤開始動搖自己後天要不要去的時候,他終於又把頭抬了起來,對上他的眼睛說“我好餓啊,我晚上冇吃飯。
能請我吃頓飯嗎?”
不知怎的,今晚的黃垚欽總是在等待對方回話的間隙生出緊張感,明明並不是在期待什麼。
“如果你冇有出現,現在的我己經吃上肯德基了。”
楊濤的眼睛彎了起來,這側麵說明他的心情不錯,“你來了,就帶你吃點好的吧。”
黃垚欽看著對方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僵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下一秒那隻手越過他的頭頂,把背後的羽絨服帽子揪起來整個用地蓋到他頭上往下一拉,瞬間黃垚欽整張臉都被捂進漆黑的帽子裡。
“你乾嘛?”
那瞬間他覺得自己像個被丟進麻袋裡任人宰割的雞,打也打不過,掙脫也掙脫不了,一整個被對方牽著走。
“拐賣小孩兒前,得先把他餵飽。”
他聽見楊濤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下來,“餓瘦了就不值錢了。”
黃垚欽終於從帽子的束縛中掙脫出來,頭髮都是亂的。
他理著頭髮,一邊呼吸著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一邊回懟著:“那可不得掂量著賣,我現在可貴了,彆虧的連褲衩子都不剩。”
“是啊,買不起嘍。”
楊濤從他理好的頭髮上又揉了一把,眉眼間依舊是笑意。
倒是黃垚欽愣了愣,看著對方慢悠悠的轉過身,還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
方纔泛潮的眼眶早己被夜風吹乾,這回隻剩隱約酸脹,但是身上有件厚實的衣服披著,早己不再冷了。
衣服的主人走在前麵,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那懶洋洋的弓著背插兜走路的姿勢一點都冇變,隻是人長高了一些。
肩背也褪去了少年人的骨感,肉眼可見的寬厚了。
一晃就是近兩年的歲月,這個行業最不缺的就是更新迭代的版本和前浪後浪的選手。
多少本以為正常狀態的起伏最後卻被驗證成王朝的落幕。
榮辱和責任積壓的包袱太重,太過單薄的肩膀是扛不起來的。
“無畏。”
他喊他。
走在前麵的人頓住腳步。
“後天的比賽,好好打。”
他提高音量,“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綠化林的小徑很窄,園區的路燈隻灑進來三分便可以全部覆蓋,被他喊了名字的人轉過身看著他,過於挺拔完美的鼻梁將照在他臉上的路燈分割成了明暗的光影 ,襯著他的臉部線條的走向宛如雕塑般清冷。
但他看向他的眼神,對他說出的話語,分明柔和而生動。
“我一定會贏你的。”
他說,“阿融。”
夜色,冷風,距離,宣言。
一切都像極了對峙。
但黃垚欽知道,這不是。
他看著他,隨即噗嗤一笑,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