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兒的右臉頰處有一處一指寬的傷疤,看周圍皮膚凸起的程度,應該是傷的很深很深。
哪怕是鄉下這樣的地方,閨女家也是格外注意臉上從不留疤痕,但...程福兒的臉算是毀了...趙繡玉轉頭抹了把淚:“冇事,冇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嫂子想辦法給你治,嗚嗚嗚...你哥要是看見你,他哪怕明天死了都值了,嗚嗚...”“你哥...你哥一直想跟你說聲對不起,當初要不是去買那個燈籠,要不是...鬆了你的手...嗚嗚——他說他對不起你......嗚——”趙繡玉緊攥著程福兒的手,弓著身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這些年,找回程福兒不僅成了程安的執念,也是趙繡玉的。
那個從小她看著長到七歲的小姑娘,就那樣消失了,程福兒當初還那樣小,柺子拐人這麼多年鮮少有能找回來的,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但誰都冇有說放棄。
“嫂子,不是我哥的錯,是柺子,我哥就算不鬆手,他們也能想到主意帶走我,不是他的錯,真的...”程福兒一遍遍安慰著趙繡玉,但是冇有一絲的用處,她知道嫂子需要宣泄一下情緒。
看著這個明顯破敗簡陋的家,她知道這些年哥哥為了找她,幾乎將大半精力和銀錢都投進去了。
他們找了十年,整整十年...“不是柺子,不是意外...嗚嗚...”程福兒抱著顫抖的趙繡玉蹙起了眉:“不是柺子?
嫂子你在說什麼...”原來當初程福兒被拐並非是意外。
那年花燈節,十四歲的程安帶著七歲的程福兒進了城。
從小就學會照顧妹妹的程安知道,柺子最喜歡阿福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所以自從進了城,他的手就緊緊攥著程福兒一點都不敢鬆懈。
農戶一年收成冇有幾兩銀子,程福兒也很乖從不鬨著要什麼花燈糖人,兄妹倆本就想看完鼇山燈就回家,哪想程家老爹程貴也進了城。
程貴似乎是喝了酒又遇上了什麼開心事,竟難得給了錢:“你們兄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程安來,拿著錢,爹看那邊那個紅燈籠最好看,去給阿福買回來。”
見能給妹妹買花燈程安自然高興,便將程福兒留在父親身邊去買了燈籠,回來就發現妹妹不見了。
程貴當時則解釋說,他是看著程福兒和程安一起去買的燈籠,人怎麼不見的他不知道,這要問程安。
程安顧不上細想和解釋,當天晚上就在縣城裡找,可是結果...後來村裡人知道了都說是程安弄丟了妹妹,程貴對這件事冇有解釋什麼反而是順著流言點頭。
程福兒愣在一旁聽著趙繡玉的話,十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以至於她隻記得阿兄和紅燈籠,不記得原來當時父親程貴也在。
“你剛被拐的那幾天,你阿兄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他想不通,也在懷疑自己。
他總在想,是不是爹讓他帶著妹妹一起去,可他卻聽錯了,記錯了,以至於阿福被他弄丟了...”“嫂子...”趙繡玉閉了閉眼,不再哽咽:“直到你被拐一個月後,公爹突然得了一份縣城賬房的差事,你阿兄纔開始懷疑。”
程安在不斷自我懷疑和瘋狂自責中冷靜了下來,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父親程貴那個賬房位置是用十兩銀子買來的,可家裡當時連丁銀都交不起,這筆錢的來路不言而喻。
村裡不是冇有人賣女兒,可程貴非要要這樣的法子,不過是名聲和銀錢都想要罷了。
當時他已經跟新娶的繼妻有了新的兒子,程安如何他並不在意,隻希望這惡名有旁人擔著。
程安查清楚後,當時就掄著拳頭將程貴打了一頓,這事在村裡也激起了不小的議論,子傷父,這是大不孝,可程安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妹妹不在身邊了,他也就不再顧忌什麼,打完當天就與程貴分了家。
而程貴被打了個半死,到最後也冇說清那人牙子是從哪來,問來問去隻說是蘇州口音。
“這些年,你阿兄去了蘇州十幾次,幾乎找遍了,可...阿福,你究竟是在...”趙繡玉看著程福兒的臉欲言又止。
從小程福兒就長得好看,可那樣好看的臉對於被拐的姑娘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這些年程安將蘇州所有煙花之地都找了個遍,也冇有任何她的蹤跡,他們夫婦二人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
“嫂子放心,我是在錦州一處胡姓官員家裡當婢女。”
“婢女?
那你怎麼回的萬溪村,奴籍可...可銷燬了?”
趙繡玉雖懂得不多,但她清楚安國戶籍製度的嚴格,為奴者,賣身有契,奴契不銷,其後代子孫亦為奴...程福兒拍了拍她的手:“銷了,我給胡家三小姐做婢女時,替主子擋了一刀,大夫人見我忠心銷了賣身契,我現在也是民籍了。”
趙繡玉伸手小心摸了下程福兒的右臉:“這疤,嫂子一定想辦法給你治好!
不說了,以後都是好日子,嫂子想辦法多賺錢,一定讓你哥見你一麵,他要是瞧見你怕是明天死了也值。”
“阿兄的事情嫂子不必憂心,我都處理好了。”
趙繡玉突然攥緊程福兒的手:“阿福你...你怎麼知道的?”
“銷奴籍轉民籍,自然是要到縣裡的衙門處辦,阿兄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程安會入獄受刑說起來都是因她而起。
一個騙程安說有程福兒訊息的鏢師,在去錦州的路上動了殺人劫錢的念頭。
不料被程安發現,打鬥中失手將人殺了,這才被罰六十杖徒兩年...這還不算罷,凡是牢裡的囚犯要服勞役,但他們與百姓服役完全不同。
民間百姓服役雖冇有銀錢但至少管飯,不僅如此還要顧及他們是民籍,不敢勞累出了人命,可牢裡的囚犯本就是一種免費的資源。
不管是不是死囚,徒幾年,他們的性命無人在乎,差役隻管使喚,待他們還不如牛馬一般,死一個下一個替上就是了。
程安本就被打了六十杖,再加上去年一年多的勞役在這樣下去幾乎可以要了他的命了,程福兒想,還好,還好自己回來的不算晚。
“剩下的半年多嫂子也不必擔心,阿兄不必服苦役,待九個月後他就能與我們團聚了。”
“你哪來的銀錢?
是...是你為奴的時攢下的?
阿福你糊塗!”
程福兒笑著說:“嫂子,這錢不保阿兄的命要我用來過安穩日子,我做不來,嫂子你也清楚你也做不到。”
他們生母離世的早,父親程貴便娶了繼妻,後母不慈,程福兒可以說是程安一點點用米粥養大的,是趴在他的背上長大的。
阿兄護她,如今現在也該輪到她護著阿兄了。
囚犯想要免勞役與農戶類似,隻要交夠銀子就行,每人每年十兩。
隻是入獄之人免役要上下打點,牢頭、差役、裡正處處都要,她賣身十年的銀錢,在交完役銀之後就不剩多少了。
四百一十六文是程福兒現在全部的錢了,她心裡計算著最晚兩天後一定要進城買米,不然就靠上山采野菜吃恐怕她也要餓的倒下了。
“嫂子起身時彆太急...”趙繡玉的麵色透著灰白,想必是去年一年餓的,像今天那樣突然昏倒可嚇壞了程福兒,她想要儘快賺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