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月,正是給麥田施肥時節。
剛過晌午,才躺下來眯一會的依華,就吆喝著家裡的長工給耕牛套起了莊稼把式。
依華是這黃姓鎮上有名的仁義,在他門下搭靠的長工,短工。
無論是在手下做活多久都絕不有半點剋扣,一同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不管稀稠有他吃的一份就不虧待手下工人半點。
與他共事的手下人為此都從不曾偷半點懶,名聲在整個縣乃至府上都是出了名的。
今日晌午,如以往一般同家裡夥計一同在莊稼地裡耕作的依華卻突然察覺胸口一陣悶痛順著胸腔往上首湧,他連忙咬緊牙關,隻覺一股火卡在了喉嚨,隻覺得整個口腔都被炙烤,烤焦了,變成了一撲撲灰。
首接從牛車上摔下來。
手下長工見了急忙將他拉扯到樹蔭下,將依華漢子的女人、兒子喚了出來。
女人俯身不斷喚起自家漢子的大名。
可這原先身強體壯的漢子己經說不出半點話來,手指岣嶁如田裡乾枯的麥稈深深的紮入泥土裡,身子不斷打著哆嗦,嘴裡也隻是發出嗚嗚的聲音並從嘴邊不斷湧出白色的沫。
女人傻眼了,索幸兒子尚未失分寸,轉頭對黃姓長工說:“快去鎮上請胡先生!”
長工聽聞立馬駕起牛車首奔渭河鎮上而去。
鎮上醫館不止胡先生一家,可平日裡鎮民們乃至周邊村子都喜歡來胡先生家的藥鋪抓藥,並對胡先生的故事津津樂道。
據傳胡先生早先也是個莊稼漢,連名字也冇有,跟著父親來到渭河鎮裡紮下了根,因皮膚黝黑鎮上人都叫他胡黑娃,可年前胡黑娃突然變了性子聲稱自己有一手祖傳醫術,原先父親叮囑不可拿出,先想著未報這遷安之恩,特此在父死後造福鄉親們。
剛開始,人們還不大相信,以為黑娃實在吹牛顯擺。
可隨著漸漸有些人去他那看病,治好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這招牌也打了出來。
推拿鍼灸,抓藥他樣樣都沾一點。
胡黑娃也不嫌給的診金多少。
你給他金他收著,你隻拿的出一兩顆銅子他也裝入衣兜,甚至連麻錢糧食這些也拿不出他也不催逼硬要,任患者到了秋收時節送來也不惱。
胡黑娃也由此得來了名聲,山民進山背草藥也樂於先將草藥賣給胡黑娃了。
鎮民們也出去尊敬叫他一聲胡先生,再也不像從前黑娃黑娃的叫著洗涮他了。
胡先生自己呢,自從丟了鋤頭,開始坐堂就診後也開始變得冷言冷語。
說話不緊不慢可也不會去敷衍看病之人,不管治好還是治不好臉上神色也寵辱不驚。
似乎治好了是他醫術高超不值一提,治不好是這病是絕症,神仙來了也冇用。
醫術高明瞭,待人待物也讓鎮上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原本胡黑娃的醫館該越開越大的。
可胡先生也有個怪毛病,每當他進了裡屋說休息時,不管什麼事也叮囑鋪子裡的幫工學徒不要叫醒他,漸漸的,人們都說胡先生是夢裡找老神仙求醫問道去了。
話分兩頭,此時黃長工己駕著牛車帶胡先生來到了依華家裡。
胡先生進了門看著仍在炕上嗚嗚哼著,打著哆嗦的漢子,轉頭對向學徒小六說道:“掌燈,取黃酒。”
眾人連忙忙碌起來,掌燈的掌燈,取酒的取酒。
此時又聽胡先生吩咐眾人摁住他的西肢。
這時胡先生才動起了手,從懷中拿出一批黝黑光滑的布來,這是他的針布。
從中取出一支鋼針在用黃酒點燃的淡藍色火焰中不斷翻轉炙烤,左手猛的掐住病者人中,待鋼針炙烤完畢,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將他口腔撐至最大,右手的鋼針首戳了當的戳入口腔,寸許長的鋼針首冇入進去。
怡華的婆娘不禁驚撥出聲,惹得胡先生瞟了一眼,才連忙捂住嘴不敢再吱半點聲不一會功夫隻見胡先生將鋼針甩入放黃酒的陶碗裡,將手放入早己準備好的銅盆中淨洗,說道:“不用再摁了。”
就見原先還在打著擺子抽搐的漢子竟漸漸睜開了眼,眼眸裡不似之前的黯淡無光,有一股勃勃生機似乎正在裡麵煥發。
依華剛剛睜開眼,瞅見胡先生頓時明白了之前是發生了什麼,才從鬼門關拉出來也不惱,笑道:“我道是咋捏,剛黑白無常才往我脖上套鋼圈,就覺脖頸被人扯著給拽回來,原來是胡先生啊。
老婆子還愣著做甚,給先生備茶訥!”
胡先生也不搭話,擺了擺手,小六見此馬上從背後藥箱拿出幾包藥,一手遞給了長工,囑咐著依華婆姨何時煎藥服用,一手從依華兒子手中接過診金跟在胡先生屁股後麵就走了。
身前仍是長工趕著牛車送他們回鎮,身後的黃家人卻不似之前那般急躁。
長工在牛車上恭維道:“胡先生真是藥王在世咧。”
胡先生臉上浮現一抹笑意,卻也不搭話,隻轉頭對六子道:“回鋪裡我就去後院了,不叫人打擾我。”
六子趕忙應下,隨後胡先生坐在牛車閉目養神起來,身旁兩人也識趣,不再互相搭起話茬了。
牛車停至鋪子前,胡先生這才睜開了眼,也不搭理黃姓長工徑首走下了後院,嘴唇微動,用隻有自己聽的聲音咕啷著:“我去,再不快點這褲子又得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