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哈子?還是重慶滴?
我大學就是在重慶,對重慶那一塊說不上太熟,但是絕對不陌生。於是我對陳先生講,先生,你把這個張哈子的地址告訴我,我去請他。
哪曉得陳先生擺擺手講,不急,先把陳泥匠送上山再講。怎麼講,陳泥匠滴死也和你們家有關,他又冇得後人,送葬這件事,還是要你們來辦滴。
陳先生說的冇錯,儘管二伯說陳泥匠的死因是心臟病突發,但是其實大家都知道,陳泥匠是因為下了爺爺的墳墓,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所以纔會突然死掉的。陳先生之前也說過,陳泥匠這些年來儘替人修老屋了,很久冇修過陽宅了,陰氣本來就積累到一定程度了,而我爺爺的墳,就是壓死陳泥匠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記得陳先生之前說過,在這個世界上,做人做事都講究一個陰陽相合。所以他們那些和陰人打交道的人,都喜歡做一些和陽人打交道的事情,沾沾人氣。就好比陳先生,他是鞋匠,替人做陰鞋做了三十多年,但是他在社會上的職業是一家鞋店的老闆,給陽人做鞋賣鞋。用來抵消他身上的陰氣。
陳泥匠不一樣,現在社會發展的這麼快,他的那身泥匠手藝,也隻有在村子裡才能夠用得上。可是村子裡哪有那麼多陽宅要蓋?所以不可避免的,陳泥匠為了謀生,隻能是替人修老屋。這彷彿是命中註定的。
我還記得陳先生說完這些之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人啊,誰都不容易。
想著這些的時候,我們已經跟著大伯回到了陳泥匠的院子。我們也停止了講話,而是仔細的看著我大伯接下來的行動。
我看見大伯推開陳泥匠的院子大門,提起右腳邁了進去。走進去之後,他直接走到陳泥匠靈堂前的椅子上坐著,然後就看到他的身子一軟,好像是睡著了。我們也走了進去,坐在靈堂前,此時東方已經有了一絲魚肚白,看樣子很快就要天亮了。
陳先生起身走到陳泥匠的靈前,上了三炷香,然後將貼在他遺照上的銅錢取下來,講了句,死了就安生點兒,這次是封你眼睛,下次再鬨事,把你整個人都封起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是我之前那種被監視的感覺消失了。而且,等我再看陳泥匠遺照的時候,他的眼睛是看著前方的,而不是看我。
天亮了之後,給陳泥匠做法事的道士先生來了,大伯也在這個時候醒了。他看見我們都在,問,你們啷個都來咯?
我說,我們接你回家。
大伯笑著講,又不是三歲小娃娃,莫找不回去哈?
說完,大伯就朝著院子外麵走了。
果然,他已經記不得昨晚發生的事情了。
二伯追上去和大伯並肩走,不曉得他們講些麼子。我留在後麵和陳先生一起走。說實話,我現在對陳先生他們的這個圈子充滿了好奇,總覺得他們能夠解決各種奇怪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我問陳先生,先生,為什麼我大伯也會被招過去五體投地?
這個問題我昨晚就想問了。如果僅僅隻是招那二十八位壯漢,那我好理解,無非是他們動手挖過他的墳,所以地下的那位不高興了,要報複他們。但是我大伯可冇動手啊。
陳先生講,還是之前的那個原因,你爺爺偷了地下那位的運勢,他又對付不了你爺爺,所以隻好找你們這些人動手。
我又問,那為什麼不是二伯,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呢?
陳先生聽到這個問題,嘿的一聲冷笑,笑得我有些打顫。然後我就聽到他講,你二伯是警察,職業特殊,有職業庇佑,他估計是不敢找。冇找你爹,我也不曉得原因,估計是運氣好。至於為麼子冇找你,那是因為你昨天跟老子到一起。要不今天晚上你試哈子一個人睡?看哈子你明天早上是不是睡到你爺爺的墳頭。
聽完陳先生的話,我趕緊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麵:
漆黑的夜晚,我從床上爬起來,閉著眼睛開門走出了院子,然後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小徑上走著,目標是爺爺的墳地。走在路上的時候,或許會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看,甚至還會有些不乾淨的東西對我指指點點,但是我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隻是往前走著。到了爺爺的墳地之後,我爬上爺爺的墳頭,躺下,繼續睡覺,等到第二天天亮,我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躺在墳地……
我趕緊打了個激靈,這個畫麵太美,我還是不要想了。於是連忙誇幾句陳先生的本事大,讓他晚上罩著我。
按照陳先生的打算,他在看到萬鼠朝拜之後,鐵了心的是打算今天天一亮就要走的,但是昨晚上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決定等著陳泥匠上了山之後再走。
吃過早飯之後,大伯和二伯還有我爸,拿著簸箕薅鋤去了爺爺墳地。那裡還有成千上萬的小動物屍體需要處理。陳先生喊他們把屍體找個地方聚到一起,然後一把火燒了,免得發瘟疫。
而我,則是應著陳先生的要求,帶他去附近的山上看看。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所以就隨便帶著他去了我們家後麵那座山。這山叫做“象鼻嶺”,因為山的形狀酷似一頭大象,而且山嶺很長,像極了大象的鼻子,所以纔會叫做“象鼻嶺”。
陳先生聽完我給他介紹這座山之後,突然問我,你看到過大象冇?
我講我到電視上看到過。
陳先生又問,你們村子裡有電視?
我說冇有,我是去了大學之後,纔看到的。
的確,我們村子交通閉塞,是典型貧窮落後的村莊,前些年才通上電,可是大家都還是習慣用煤油燈。對於電視這種東西,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裡人來說,完全用不著。
陳先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對我講,也就是講,其實你們村子裡的人都冇看到過大象,對吧?
我想了想,點頭道,應該是這樣。我一個大學生都是出去之後纔看到這種動物的,更何況幾乎不出村子的鄉親們?
陳先生又問我,既然你們村裡的人都冇看到過大象,那這山的名字是哪個取的?他為麼子曉得這山長得像大象?
陳先生的問題把我給問懵了。我從來冇有想過這個問題,以前都是爺爺告訴我說這山叫做象鼻嶺,而且村子裡的人也都這麼叫,所以我也這麼叫了。但是我從來冇有想過這山到底是誰給它取名的。
我說,那要去問問村長,他應該曉得。
陳先生點點頭,冇急著去找村長,而是繼續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陳先生停下來,往山下張望。從這裡往山下看,可以看到整個村子的麵貌。在我小的時候,爺爺就喜歡帶我來這裡,他讓我坐在這裡,他自己則是去地裡種番薯。我家的地就在這半山腰附近。
陳先生看了一會兒之後,忍不住的搖頭嘖嘖嘖的感慨,我就講廷公為麼子非要選那個地方下葬,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聽的雲裡霧裡,連忙問道,陳先生,啷個回事?
陳先生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問我,你看,那座山像麼子?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那是我們對麵的一座山。我看了看,不確定的對陳先生講,看起來好像,一頭趴著的獅子?
陳先生一拍大腿,講,就是獅子!你再看這一座山,像麼子?
也像獅子。我回答說。
隨後,陳先生又給我指了幾座山,都問我像麼子。
我數了數,陳先生一共指了九座山,座座像獅子。
陳先生有些激動的問我,你看哈子,這些獅子頭都對到哪裡滴?
我把那些山的山嶺想象成一條一條線,然後延伸出來,我驚奇的發現,這些線條居然彙聚在一個點上,而那個點,正是我爺爺的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