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門縫裡看進去的時候,裡麵的那個我,竟然不約而同的也轉過頭來看著我。而他的嘴角,牽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啊!”我一聲大叫,轉身要逃,“砰”的一聲悶響,我撞到了牆上。
“小娃娃,是不是做惡夢咯?”陳先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痛的眯著眼睛看了看四周,才發現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旁邊躺著的,是陳先生。而我當時腦海裡冒出來的第一想法是,謝天謝地,旁邊躺著的不是我爺爺。雖然我知道爺爺對我冇有絲毫的惡意,相反的,他還是在保護著我,可是不得不承認,我還是害怕看見現在這個樣子的爺爺。我想,我害怕的原因,有恐懼,也有內疚。
聽到陳先生的話,我才知道我是在做夢。我問,我們不是被鬼打牆了麼?我怎麼會睡到我屋裡?
陳先生轉了個身,臉朝著門口,把後腦勺對著我,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後,纔對我講,你還好意思講,我們是被鬼打牆咯,所以我們又走回陳泥匠的院子咯。哪個曉得你剛要推門進去,就暈倒了。一個鬼打牆而已,你就黑暈死過去了?
我聽了陳先生的話,有些心慌,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兒,於是我問道,陳先生,那我們啷個回來了?我們麼子時候回來的?
陳先生講,你暈過去後,你二伯揹你回來滴。剛睡下不久,屁股都哈冇臥熱和。
我急忙問,那我二伯呢?
陳先生講,他回陳泥匠院子陪你大伯去了。
聽到這話,我才稍稍放心一些。我擔心大伯一個人到那裡會出事。
而且,我總覺得陳泥匠的院子有問題。於是我將剛剛做夢夢到的講給陳先生聽。我說,陳先生,我剛剛夢到我們回了陳泥匠的院子後,我趴在門上往裡看,我看到了院子裡麵,還有一個你,也還有一個我。而且那個我,還對我扯著嘴角笑了笑。
陳先生聽了這話,噌的一下坐了起來,瞪大著眼睛問我,這是你暈倒之前看到滴還是剛剛做夢夢到滴?
銀白色的月光從窗戶外麵透進來,灑在陳先生的臉上。藉著月光,我能清晰地看見陳先生的神情,瞪大著的雙眼,嘴唇微微顫抖,竟然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我被陳先生的這副表情嚇到了,我說,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了。我想,應該,是個夢吧。
雖然我不曉得陳先生為什麼這麼害怕,但是我還是安慰他講有可能是個夢。
陳先生又像之前掐指開始算了起來,但是這一次他好像有些心浮氣躁,掐了好一陣,似乎都冇算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他一邊穿鞋一邊對我講,走走走,穿鞋子,到陳泥匠屋去。
我看他神情一直很緊張,雖然不曉得到底是麼子事情,但還是趕緊爬起來穿鞋子,然後提著之前的那盞煤油燈,跟著他出了院子往村頭走去。
我看到這個時候的月亮已經到西邊了,說明已經是淩晨了。我有點懵了,到現在我實在是搞不清楚剛剛的鬼打牆到底把我和陳先生困了多久。我甚至有點分不清楚,現在的我,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中。
陳先生冇有管我這麼多,他出了院子之後,就把腳下的鞋子脫了,和之前一樣,拍一下,走三步。但是這一次他拍的很急,走的也很急,我跟到他後麵都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
這一次我們並冇有走多久就到了村頭,陳泥匠院子裡的篝火還燃著。可是越臨近陳泥匠的院門,我就越害怕。我害怕我貼在門上往裡看的時候,又看到另外一個我!
陳先生冇有任何停頓,直接推門進了陳泥匠的院子。篝火已經很小了,陳泥匠的靈位靈堂都還在,但是卻冇看到我大伯二伯。這一下我有點慌了。我問陳先生,我大伯二伯呢?
陳先生講,先找找。
說完之後,他喊了幾聲我大伯二伯的名字,然後走進其中一間屋子。
我看著陳泥匠的靈堂,不敢靠近。於是我就在院子裡一邊走一邊喊大伯二伯,想要看看院子的四周是不是有他們的身影。
在院子裡轉了半圈之後,陳先生從屋子裡出來,看了我一眼,對我搖了搖頭,又進了另外靈堂另一側的屋子(村裡人的房子,都是中間一間堂屋,兩邊各一間屋子,靈堂一般都設在堂屋裡)。
我依舊不敢靠近,於是繼續在院子裡轉,可是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我感覺好像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看!
我原地轉了幾圈,冇有發現其他人。更加不可能有眼睛盯著我看了。但是我還是有那樣的感覺存在。這種感覺我相信大家基本上都遇到過,因為一般有人在看你,你應該會有察覺。而我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
我試著換了幾個位置,可是那種感覺還在。我全身的寒毛已經立起來了,我想進屋去找陳先生。可就在我走向靈堂的時候,我突然找到了那雙看我的眼睛——陳泥匠的遺照!
銀白色的月光照下來,灑在他黑白的遺照上,就好像他的頭就立在桌子上,而他的那雙眼睛,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趕緊挪開視線,往左走了幾步,想要避開他的視野。結果我再看過去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眼珠竟然也跟著我轉了一個角度,還是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感覺我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我很想叫陳先生,但是我怕我一張嘴,他的頭就會從相框裡撲出來。
於是我隻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我心想,你畢竟是一張二維的照片,隻要我站在和你同一條線上,你就看不著我了吧。
可是等我站在和陳泥匠遺照齊平的時候,我發現,陳泥匠遺照上的眼睛,居然已經移到眼角,他,正在斜著眼睛看我!
我嚇得趕緊往裡衝,卻撞到了出來的陳先生。
陳先生問我,啷個回事,人找到了?
我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不敢再看陳泥匠的遺照,而是朝著他的遺照努努嘴,用一種近乎顫抖的聲音講,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而且,他剛剛眼睛珠子都已經斜到眼角了!那絕對不是一張照片該有的眼神!
冇想到陳先生卻笑了,講,你看哪張照片不都是啷個,你動他也動,有麼子好怕滴?
我說,不一樣,平時的照片我曉得,但是有哪張照片的眼珠子能斜到眼角看人滴?
陳先生似乎被我害怕的表情說服了,於是走到陳泥匠的遺照前,就趴在桌子上,盯著他的遺照看。然後吩咐我,你走兩步我看哈子。
於是趁著陳先生在看的時候,我在陳先生的身後左右走了幾步,我發現之前那種被盯著的感覺消失了,而且陳泥匠的眼睛也冇有再跟著我轉。
陳先生站起身來,講,我看了一分鐘,哪有你講的那麼邪乎?
我講,要不你到他麵前走幾步看哈子?
陳先生看了我一眼,不過還是同意了。於是他也在陳泥匠的遺照前左右走了幾步,但是陳泥匠的遺照並冇有麼子變化。這讓我一度認為,莫非是我自己出現了幻覺?
陳先生冇看到有麼子奇怪的,於是招呼我,走走走,你大伯二伯冇到這裡,我們換個地方找。
我跟著陳先生往外走,走到院子中間的時候,我還是不相信的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我差點被嚇死——黑白相框裡的陳泥匠,他的眼睛眯著,正咧著嘴,對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