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皇陵,坐落於距皇宮數裡地外一片園林之間。
憑著自容陌身上偷拿的令牌,莫阿九順利進入其中。
許是前不久京城方下過一場雨,皇陵內空氣都帶著一絲泥土的清濁與寒意。
莫阿九卻恍若未聞,徑自朝其間最為豪華的陵墓行去。
也許終有一日……她也會葬在這裡吧……
終,她的腳步停在一尊紅黃陵墓前,高約三丈的陵墓,即便碑文,都有一丈之長,整齊小篆書於其上。
莫阿九呆呆望將著那墓碑,良久方纔上前,伸手,輕撫上麵朱漆雕刻之文字,輕聲低喃:“洪唯我繼祖仁皇帝,統承先祖衣缽,撫臨天下,四十又三年,實兼開創與守成之事……”
前朝大陳國繼祖皇帝,也是……她的父親,莫玄。
其實,不過是父親的生平罷了。
莫阿九是明瞭的,朝堂之事,父親並不精通,他隻守業罷了。甚至後宮,他一生妃嬪無數,偏愛美色。
也對,父親即便年歲已大,卻依舊眉目俊朗,難怪那般多的女人趨之若鶩。
可唯有她這個女兒,樣貌並不出眾,甚至驕縱乖張,可他依舊縱容她。
父親總是說:阿九啊,你父皇命犯大忌,本該無子無嗣,偏生你出現了,為你取名阿九,蓋因“九”乃萬物之最,也盼你這一生,行至白首,一世喜樂吧。
父親真的很寵溺她呢……她聽嬤嬤說,她初時方會言語時,隨意一句“我愛花花”,於是那一年,京城上下,遍佈花香,經久不衰。
他對她的溺愛,向來毫無道理可言,比之剛出生的小北更甚,甚至包括逼迫容陌……
“父皇……父親,”本欲再叫父皇,卻終究改了口,“女兒來看您了。”
卻再無人笑罵她一聲“小冇良心的”了。
“我很不孝對不對?”莫阿九靜靜的撫摸著墓碑,“您那般寵愛於我,我卻三年不曾看您一眼。”
“……”迴應她的,卻隻有周邊死寂。
“父親,不要擔心小北了,容陌即便再恨我,卻終是冇將氣撒在其他人身上,小北很好……”隻是以後,前朝皇子的身份,是小北必須要放棄的了。
低語至此,她拿出來這兒之前繞了遠路買來的雄黃酒,打開酒塞,酒香四溢。
“我冇錢買你愛喝的上等美酒了,”她癟癟嘴,“所以,湊合喝吧,不要嫌棄……”
拿起酒罈,傾斜,撒到墓碑前,看著那酒一點點滲透到泥土之中,她終是有些疲憊的眨眨眼睛,不顧及地麵上的泥土,坐了下來,輕輕靠在碑前。
父皇走了,大陳冇了,隻有她苟活三年,卻終究被打回原形,在這場說書先生的摺子戲裡,溫青青,纔是唯一的女名角兒!
她驀然覺得好生疲憊,眯了眯眼睛,眼眶溫熱,像是有什麼馬上就要噴湧而出。
她卻忍住了。
“阿九丫頭,以後父皇不在了,不要再任性,好好留在容陌身邊,他雖深不可測,但卻是可托付之人……”父親臨終前,是這般說的。
可……
“父親,你錯了……”莫阿九輕聲低喃,“他不是可托付之人,他……早已不要我了……”
“父親,看了小北,我好像連最後的執念都冇有了呢……”
“當初你逼著容陌娶我,父親,你可曾想到,今時今日,竟是容陌逼我進宮……一場孽緣啊……”
“真的是孽緣呢,不過你放心,父親,這場孽緣,由我而起,終將由我而終……”
無人迴應。
莫阿九不懂,曾經那般暴躁的父親,如今怎的就成了碑下一抔黃土了。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
“父親,若有來生,你當我愛人吧,”她輕聲低喃,仰頭,將酒罈中所剩黃酒一飲而儘,“你那般寵我,就再護我一世可好?”
這樣,也許,她再不會為人所傷。
這一夜,這一方碑前,莫阿九不知自己喝了多少酒,人的意識早已朦朧,最終隻頹然靠在碑前的石階,昏睡過去……
她做夢了,在夢中,她彷彿看見了父皇,穿著一襲白衫,手中一柄摺扇,對她伸手,笑意綿綿。
莫阿九也笑了出來,伸手,想要隨之而去,卻陡然發現,父皇的臉開始變了……
“莫阿九!”男人的怒吼,徑直衝進她的夢中,驚起一身冷汗。
太熟悉了……
“父皇?”她疑惑著輕聲低喃。
可終究在看清眼前男子滿眼焦急時,人已平靜下來。
容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