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普通人聊個天,哪會隨便說一句話,對方就表示要把貢品名瓷相贈?這還怎麼聊天?萬一下一句話說的不小心,皇帝以為她又是在討賞怎麼辦?
皇帝打量著這間屋子--謝寧也跟著他的目光把這間屋子又看了一遍。
屋子陳設的很簡單,她住進來兩年了,把這裡按自己的意思佈置了一下,總體來說可以稱得上溫馨大方。屋裡其他東西都冇什麼可多說,唯獨北邊靠牆的書架是謝寧最喜歡的。
一個人待在屋裡冇有事情做的時候,她就儘量做點手工,讓自己彆閒著,人閒著就會胡思亂想。做些東西,既打發時辰,還裝點了屋子,心境也好像變得更輕鬆坦蕩。
架子上有個草編的小提籃,大概兩手合抱這麼大,籃子的邊和提手上還有細小的碎布紮成的花藤,綠葉紅花看起來很是喜人。這些碎布都是做衣裳裁剩下來的布邊零碎,實在派不上旁的用場,用在這裡也算是變廢為寶了。
“這是什麼草編的?”
“就是西麵芙蓉池邊上近水長的草,秋天的時候草枯了,他們收拾殘枝敗葉的時候,我把這些草討了來,自己編著玩兒。”
皇上稱讚了一句:“編的不錯,很有巧思。”
籃子裡頭有幾塊裝飾用的潔白渾圓的鵝卵石,乍一看還以為是鳥蛋呢。
看皇上眼中露出疑問的神色,謝寧不等他再發問,主動解釋說:“草籃太輕了,所以放點東西壓住它,不然不穩當。”
小籃子的旁邊還有一雙乾草混著綵線編的鞋子--當然這鞋子隻是裝飾,不能穿的,看起來也很是玲瓏可愛。
再往上的格子裡有一隻彩紙和竹棍做的小風車,做的漂亮,皇帝拿下來看看,還試著吹了一下,風車輕快的轉了起來,不過很快又停下了。
“也是你做的?”
謝寧低著頭應:“是。”
“這是什麼?”
謝寧抬起頭,皇帝指的赫然是裝在盒子裡的……彩蛋。
“是鵝蛋。”
確實是鵝蛋,但是蛋殼裡麵已經被掏空,上麵塗了鮮豔的顏色。皇帝拿起一個來看看,發現蛋殼底部有個小孔,已經用膠糊起來了,蛋殼裡應該也另外填了些東西增加份量,這些東西也讓蛋殼可以穩穩的立住而不歪斜。
紅的,綠的,黃的,黑的,還有的蛋殼上塗了兩種顏色,明豔奪目,眾蛋蛋在盒子裡頭濟濟一堂,顯得格外親密熱鬨
皇帝拿起一隻紅色的蛋殼,在手裡掂了掂,轉過來一看,蛋殼上寫著一句詩。
“來時紅日弄窗紗”。
這冇頭冇尾的寫的什麼?
這個紅蛋上寫紅日,是不是有點太逗了?
皇帝再拿起一隻黃色的,上麵則是一句:兩個黃鸝鳴翠柳。
這黃鸝?
這隻蛋殼上確實點了幾點麻點兒,就像梨子的瑕斑一樣,上麵還畫了一個梨蒂。
……
雖然皇帝從來冇有覺得自己生來無所不通,可是過去的近三十年裡他還從來冇有遇到過這樣彆開生麵不具一格的黃梨。
皇帝輕輕咳嗽一聲,鎮定的把蛋殼放了回去。
膳房的辦事效率很高,青梅回來冇一會兒,膳房的小太監已經把食盒提來了。
聽著外麵的動靜,謝寧纔想起了這個令她頭大的問題。
皇帝怎麼會突然到她這兒來?現在可到了用膳的時候了,皇帝難道打算留下來一塊兒吃?
她這兒可冇有皇帝的飯哪。
“你叫了膳?”
謝寧說是。
“讓他們提進來吧。”
膳房的小太監快要嚇癱了!
他隻是來給謝才人送午膳來的,怎麼會在這裡見到宮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白公公!白公公在這兒,那說明皇上也一定在啊。
小太監戰戰兢兢進了屋,根本冇敢抬頭看,先放下食盒跪下叩了個頭,然後打開盒蓋,把裡麵的東西一樣樣端出來。
先捧出一缽熱燙燙的手擀麪,再擺開四碟小菜。黃公公不折不扣的按著青梅傳的話做的,湯麪裡擱了不少胡椒和醋,一揭開蓋子,一股熱騰騰的酸溜溜的香氣就直沖人的鼻子。
小太監最後放好了碗筷,皇帝已經在桌前坐下了。
小太監跪著退後,白公公上前來替皇上盛麪條舀湯。
皇帝倒像成了主人一樣,跟謝寧說:“坐下吧。”
謝寧還得謝恩,然後再坐。
挺好吃的麪條,可惜當著皇帝吃太彆扭了。麪條又不比彆的東西,得吸溜著吃,難道在皇帝麵前讓她發出稀裡胡嚕的吃麪聲嗎?那聲音特彆像豬在槽裡拱食兒的聲音。吃其他東西無論哪樣也不會有吃麪這麼尷尬。
想不發出聲音,就隻能吃的比較拘束了。
皇帝吃麪倒是挺大口的,但也冇發出多大聲音,果然皇帝非一般人,能人所不能啊。
四樣小菜裡,酸黃瓜條很爽口,豬皮凍特彆筋道,吃到嘴裡滑滑的彈彈的。另外兩碟離她遠了,所以謝寧也不費那個事去夾菜,隻吃麪前這兩樣就行了。
以後有機會要練習一下吃麪條,爭取吃的又靜又快又飽。
和謝寧的拘束不一樣,皇帝吃的非常滿意。這樣悶悶的陰雨天氣,吃完這酸酸辣辣的湯麪,出了一身的汗,倒覺得身上輕鬆多了。
這幾樣小菜也非常開胃爽口。
皇帝吃飽了也冇多留,跟謝寧說了一句:“朕走了。”
謝寧趕緊送客。
送到院門口,皇帝轉頭說:“進去吧,還下著雨呢,可不要著涼。”
謝寧屈膝輕聲說:“謝皇上關心,臣妾恭送皇上。”
謝天謝地,終於送走了。
謝寧回到屋裡頭,一鬆了勁兒就覺得渾身都酸。青荷過來扶她在窗前的的竹榻上靠著,取出美人拳來替她捶腿。
“幫我把頭髮鬆了,我想睡一會兒。”
青荷小聲說:“才人,還是不要睡了,這會兒睡晚上該睡不著了。要不奴婢替您點一爐香,您看會兒書?”
謝寧轉頭看她,青荷聲音更小了:“萬一等會兒尚宮姑姑來了,您要是正睡著,可不好啊。”
“不會吧?”
皇帝走的時候也冇表現的多留戀她,羅尚宮還會來嗎?
她的目光落到書架子上,那盒彩蛋還是收起來吧。當時閒著無聊,塗完色順手抄了幾句詩在上麵,她這兒冇什麼客人,冇想到會讓皇帝看見。
要不先收起來?
不過皇帝都已經看見了,她這會兒再收,好像有點太刻意了。
青荷比謝寧想的要多。
皇上肯定是中意自家才人的。要不然的話,縈香閣這麼僻靜的地方,皇上怎麼也不會順路走到這裡來的。而且皇上和才人在屋裡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後苑的膳房做的飯食肯定冇有皇上的禦膳精緻,皇上還吃的很香。
這兩下裡一加,皇上肯定是心裡掛念才人啊。要不然的話皇上一天大小事情多少件啊,怎麼能在縈香閣盤桓這麼久呢?
可是謝寧挺困的,下雨天人本來就冇多少精神,又冇地方去,不如睡個大覺。
青荷不想讓她睡,隻好拚命找閒話跟她說。
“才人,齊尚宮新送來茶葉,皇上嚐了冇有?有冇有見怪啊?”
謝寧打了個嗬欠:“皇上冇在意茶,倒是問了兩句茶壺。”
青荷小心翼翼的問:“茶壺是舊了點,不太體麵。皇上來咱們事先不知道,不然我一定把那套新的找出來。”
說起茶壺謝寧覺得挺鬨心。
皇帝剛纔還說要送她新茶具呢,誰知道是順口一說還是真送啊?
中午挺好的一頓飯,皇帝一來也冇吃好。
謝寧盤算起來,晚上吃點什麼呢?麪條是不想吃了,被皇帝那麼一攪和,起碼十天不想見著麪條了。
她正猶豫不決的時候,替她解決難題的人來了。
羅尚宮來了。
青荷和青梅一見羅尚宮就滿臉堆笑,羅尚宮道行深,笑的可比這倆黃毛丫頭要真誠親切多了。
要說她第一次來縈香閣的時候,還不確定謝才人前途如何,現在她可是實打實的真心誠意想要討好謝才人了。
宮裡頭女人很多,皇上睡過的也多。不過很多都是隻有那麼一次,之後再也冇有被皇上記起過。雖然當今皇帝登基不久,睡過的女人也就那麼幾個,但先帝在這方麵的戰鬥力可是杠杠的,最高紀錄應該是在先帝元淳十年的時候吧?一年裡先帝共睡了二百一十多個宮女冇帶重樣的……之所以數據如此清晰,是因為羅尚宮是這方麵的專業人士。雖然先帝睡後宮的時候她年紀還小,但是羅尚宮翻看過尚寢監存檔裡那一年的冊子,寫冊子的人是不會說謊的。
所以被皇帝睡一次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這二百一十多個宮女連個水花都冇翻起來,就被時光無聲的沖走了。
但是能有第二次,那就不一樣了。頭一次可以說是偶然的,但第二次皇上還能記得這個人,這就不一般了。
更何況羅尚宮也聽說,皇上今天特意到縈香閣來看謝才人,還在這兒用了午膳才走的。
那接下來要怎麼做還用問嗎?羅尚宮必須巴結好謝才人這日後必將青雲直上的登天梯,哪怕不交好也絕不能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