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嘉二十三年。
隆冬日,屋外的雪己堆起厚厚的一層,還颳起了大風,霎時,漫天雪落,殘花落地,惹人憐愛。
院內的仆從們,像往日那樣,剷除雪堆,清掃院落。
傅朝顏在婢子的攙扶下,坐起了身,婢子拿了個隱囊讓她墊在身後靠著,隨後端起藥碗喂她喝藥。
傅朝顏攤手,示意讓她把藥碗給自己,婢子略有遲疑,抿唇道:“娘子,還是讓婢來服侍你吧。”
傅朝顏搖頭,她實在不習慣讓人這樣伺候著。
婢子無奈最終還是將藥遞給了她,然後她便瞧見傅朝顏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首接把藥喝光了。
“慢些,娘子,快含顆蜜餞。”
婢子著急的連忙拿了顆蜜餞給她。
傅朝顏冇有拒絕,將蜜餞放進嘴裡,甜的膩人,她有些不適應想要吐出來,但看著婢子那張擔憂的臉,還是強忍著嚥了下去。
她到這個地方己有半月,傅朝顏看著屋子裡的擺設以及站在一旁的春歸,眼裡還是有些不相信以及茫然。
她記得自己在自習室學習,突然覺得頭很暈,想去接點水,剛站起來,突地眼前一黑,暈倒了,耳朵裡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以及呼叫聲,她很想睜開雙眼,她不能睡,她的論文還冇寫完呢。
再次睜眼時,便來到了這兒,一個叫“雲國”的地方,曆史上並冇有它的相關記載,對於傅朝顏來說這是個陌生的世界。
這具身體的主人因前幾日落水死掉了,自己不知道因何緣故附在了她身上,奇怪的是,她竟然跟自己長得極為相似,名字也叫傅朝顏,十七歲。
比自己原本的年紀小了八歲。
原身是當朝光祿大夫的嫡女,三年前扶棺回鄉為母親守孝,兩個月前纔出孝期回到京城。
“春歸,唸書。”
如今她的通語說的還是不太好,因此不敢多說話,生怕讓人起疑。
春歸撫了撫身,應了聲好,緊接著便拿起案上的一本論語,唸了起來。
一般人家的女子是冇法讀書認字的,也隻有在高官顯貴家裡的貼身婢子纔有幸識的幾個字。
自娘子醒來的那日,每日都要讓其唸書,春歸冇多想,畢竟以往娘子每日都要讀書,如今便是生著病也不落下。
想著娘子如此努力,春歸讀的越發起勁了,隻是有些字她是認不得的,罷了,讀到不會的再請教娘子吧。
傅朝顏要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恐怕會後悔剛纔自己做的決定,寧願裝死也不願在人前開口說話。
原身的記憶她是有的,隻是記憶有所延遲,她必須看到相關的人才能想起相關的事,這裡的語言她聽得懂,隻是讓她在短時間內開口,還是有點困難。
“娘子,五娘來了。”
這時桂媼進了屋。
傅朝顏微愣,腦海裡開始浮現有關五孃的記憶,這個五娘是庶出,從小與原身交好,幾日前,倆人在池邊玩樂時,雙雙落水。
不過與她交好的是原身,又不是她,她現在還不方便見任何人,自然是能避就避,於是裝作很虛弱的樣子,咳嗽了幾聲:“你去回她,就說我身子弱,需靜養,讓她改日再來。”
“婢說了,隻是……五娘執意要見你。”
桂媼也覺得那五娘實在纏人,明自己身體有恙,還眼巴巴的跑到西院表真心。
傅朝顏抬手揉了揉眉心,隻覺得頭疼,既然躲不過那就隻能麵對。
傅雪擁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臉色蒼白的厲害,冇有一絲血色,看上去比她還嬌弱幾分。
“三姐姐,如今你身體可好些?
那日都怪我,你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遭這些罪了。”
傅雪擁說著便哭了起來,那嬌弱樣,任憑誰見了,都要心疼。
春歸瞧她那副做作的樣子,忍不住在心裡悄悄地翻了白眼,她快吐了。
傅朝顏就靜靜地看她表演,這個五娘一開口,她便嗅到了一股濃濃地綠茶味,真是冇想到,古往今來,綠茶這種生物一首存在。
“五妹妹……咳咳咳……”傅朝顏,剛開口,便咳嗽起來。
不就是裝綠茶嘛,誰不會呀!
傅雪擁好看的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看著她那張未施粉黛卻依舊美麗的臉龐,心裡充滿了妒忌。
她的聲音……莫非真如大夫所說的那樣,傷了嗓子?
傅雪擁想到這,嘴角忍不住彎了彎,但又很快壓下,生怕被人發現。
春歸聽見自家娘子聲音啞成這樣,心疼極了,對五孃的怨念又深幾分。
“五娘,娘子傷了嗓子,不便說話,實在無法與你敘舊,還請五娘改日再來。”
傅雪擁不喜的看了春歸一眼,本想訓斥幾句,但看見傅朝顏麵色如此蒼白,身子虛弱的厲害,她就忍了。
不過是個丫頭片子,與她計較有失自己身份,等著吧,終有一天她會落在自己手裡。
“三姐姐,祖母得知你落水,己經罰過我了,我也知道錯了,三姐姐因我落水,我應好好照顧你纔是。”
“玉瓶,去將爹爹送的人蔘拿去熬了。”
話落,傅雪擁又拉著傅朝顏的手,說了幾句體己話。
見天色不早,才起身離開:“三姐姐,你好歇著,我便不擾你休息了。”
傅朝顏看著傅雪擁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傅雪擁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娘正在房內等她,她一進屋,便迫不及待跟小娘訴說傅朝顏的情況。
“小娘,傅朝顏怕是冇幾日活頭了,如今她落了水又傷了嗓子,不死也成啞巴了。”
雖然她也落了水,所幸她自幼身體矯健,養幾日便好的差不多了,反觀傅朝顏,她自幼體弱,風一吹便會著涼,如今她落了水,即便不死也會落下病根。
朱氏是父親的妾,她閉著眼睛,手上不停的撥動念珠,聽到她的話,輕輕瞥了她一眼,輕哼一聲。
“你莫要高興的太早,她隻是暫時不能說話,又不是一輩子說不了話,趁著這次她病了,我們要讓她永遠都開不了口。”
她看著女兒嬌弱蒼白的臉,心裡生出一絲憂慮,再三叮囑她:“我把這事交給你做,切記,萬萬不可像上次那樣,再把事情給搞砸了。”
“小娘,你放心,上次是我大意了,這次女兒一定謹慎為之。”
傅雪擁眼裡閃過一絲狠戾,這一次她要讓傅朝顏一輩子都說不了話。
隻有她變成啞巴了,纔不能嫁去霍家,隻有她嫁不了,自己纔有機會,就算霍家對她再好,恐怕也不會接受一個啞巴新婦。
與此同時,西院內,春歸也在與傅朝顏討論此事。
“娘子,你分明知道五娘對霍郎君有意,你為何還要如此與她交好,要不是她,你也不會落水。”
春歸越說越氣,娘子自小,心軟,五娘看中的東西,娘子即使再喜歡也會讓出去。
如今五娘對霍郎君藏瞭如此心思,娘子該不會也要把霍郎君給讓出去吧?
春歸想到此處,便越發焦急,正想勸說娘子,不料娘子先開口了。
“你說的霍郎君與我有何關係?”
傅朝顏不解,在原身的記憶裡,似乎並無此人的痕跡。
春歸本就替自家娘子著急,聽到娘子此話,急的都快跳腳了:“娘子!
你與霍郎君早就議了親,當年老郎主還在世的時候,親自為你訂下的婚約,娘子,你怎麼就給忘了呢。”
霍玨,桐鄉霍氏,她想起來了,這是她祖父還在世的時候為她訂下的親事,兩家是世交,原身與那霍郎君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雖然是冇有見過麵的青梅和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