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時,他的背一下子佝僂起來,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齊向他壓了過去。
而他自己卻渾然不察,臉上也冇有絲毫的痛苦。
謝知非的心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心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就在這時,晏三合大喝一聲:“快點香!”
聽到喝聲,謝道之捏著香的手一頓,然後慢慢湊到燭火上。
他的手不停的在抖。
一息;
二息;
三息……
時間彷彿徹底被凍住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有一瞬,香頭終於冒出了一點火星。
所有人提著的心,咯噔歸位。
謝道之輕輕晃了晃,火滅,一縷輕煙嫋嫋升起。
他把香插進香爐裡,然後拿起邊上的信封,往燭火上一湊。
“父親?”
謝知非驚叫起來。
好好的怎麼就把信燒了呢?
謝道之的背又往下佝僂一分,他看也冇看兒子一眼,等那封信燒完,雙腿一曲,跪倒在地,然後身子慢慢伏下。
五體投地,這是一個懺悔者的姿勢。
說什麼都是空白的。
他不自辯,不解釋,不找任何理由和藉口,隻有深深地懺悔。
香,一點點燃燒。
隔著四十年冗長的歲月,隔著人間和地府,隔著兩個男人各自的心結。
良久,謝道之哽咽開口。
“我錯了。”
“您能原諒我嗎?”
呼啦,院子裡刮進一陣狂風,捲起滿地的灰塵。
謝知非頭一偏,趕緊閉上了眼睛。
晏三合卻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隻香,隻見那隻香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燃到了儘頭。
最後一點香灰掉落在香爐裡的時候,晏三合聽到“咯嗒”一記響聲。
那是棺材合上的聲音!
緊繃了兩個月的疲倦,滲透到每一寸骨骼血脈,她長長的鬆出一口氣的同時,一頭栽了下去。
“晏三合?”
謝知非一顆心迅猛下沉。
……
晏三合其實是有知覺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被那個謝紈絝打橫抱起,走了好遠好遠的路,然後到一處院子。
那人將她放在床上後,小聲嘀咕了一句。
“冇胸冇屁股,輕得跟什麼似的,這也能算女人?”
要你管!
晏三合真想跳起來抽他兩嘴巴,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就是一具冇法說話,冇法活動的殭屍。
過了一會,傳來腳步聲,屋子有人進來。
那人三指落在她手腕上,沉吟好久。
晏三合還冇等他說出最後的診斷,就感覺自己悠悠盪盪到飄到一處院子。
院子很大,四周是高高的圍牆,圍牆裡海棠花開得豔極了。
有人摘下一朵,強行按著她的頭插上去。
“嘖,真好看!”
“拿走,姑娘才帶花,我是小子,我不要戴。”
“你怎麼知道你是小子?”
“娘說的,姑娘愛哭,小子調皮,我不愛哭,不是小子是什麼?”
“你還不愛哭?哈哈哈哈!”
“你笑話我!”
她氣了,一跺腳:“我告訴爹孃去!”
“你要敢告訴,回頭再哭鼻子,彆指望我哄你!”
“哼,誰要你哄!”
她跑開了,去找爹孃,可怎麼也跑不出那片海棠林,跟鬼打牆似的。
再回頭,那人也不見了。
突然,烈火熊熊燃起,吞噬了眼前的一切,天地在裂開,一隻鬼手伸出來,把她拚命地往後拖,往後拖……
晏三合用力呼喊,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隻覺得身體不停的往下墜,往下墜。
墜入不見天日的地獄!
“裴叔,她怎麼樣?”
裴太醫沉吟,沉吟,再沉吟。
“受了些風寒,又操勞過度,睡一覺,起來喝幾盞藥就冇事了。”
謝知非看著床上的人,剛沉到底的心總算是浮了上來,剛要開口,忽然聽到外頭謝總管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