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言十安到了相約的地方——醉賢樓,京城最好的酒肆。
“就你來得最晚,來來來,罰酒三杯。”
言十安笑容溫和,接過好友遞過來的酒喝了擺擺手道:“我什麼酒量你不知道?這麼三杯下去我都不必坐下,直接打道回府得了。”
“好不容易有空出來,彆淨喝酒。”
言十安看說話的人一眼,今日這頓酒,怕是有鬼。
剛纔遞酒的人也樂了:“張世晉,難得你今日竟能說句人話,這麵子我得給。”
張世晉麵色一沉,眼看著就要按捺不住。
言十安一如往常般出來做老好人:“元晨,少說兩句。”
竇元晨嘿嘿一笑,坐下來不說話了,可看著張世晉的眼神怎麼看怎麼挑釁。
席間還有六個人,知道兩人素來不對盤,端著酒杯在一邊看熱鬨。
酒過幾盞,話題從朝中兩黨之爭說到書院的人和事,竇元晨突然轉過頭來道:“聽說你要參加今年秋闈?”
“嗯。”言十安舉杯和他碰了碰:“我想試試。”
在坐的哪個也不是需要下場參加科舉的人,聽到兩人的對話都很驚訝,再一想到言十安雖家中有錢,在京城卻無根基,就也理解了。
竇元晨皺眉:“這條路可不好走,你想好了?”
“和先生說過了,先生也支援。”
連齊心先生都同意,竇元晨冇了置喙的資格,和好友碰了一杯,道:“你一直就是我們書院學得最好的,就算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也一定會是穩穩噹噹走過去的那個。”
“嗤……”
竇元晨看向張世晉:“你再嗤一個試試,本公子大方,這杯酒讓你的臉先喝。”
張世晉知道他做得出來,可當眾被頂到這,他要是慫了以後在書院也不用做人了,當即就要站起來和他拚了,外邊傳來掌櫃的聲音:“張公子,您請的人到了。”
張世晉藉機收了勢,怒哼一聲,語氣算不得好:“進來。”
竇元晨嗤笑一聲,看向進來的人,笑了:“這不是綺夢畫舫的七七姑娘嗎?今兒竟然上岸來了?”
畫舫上的姑娘很少登岸,便是客人要登船,也是放出小船接過去。
綺夢畫舫頗有名氣,當家頭牌綺夢姑娘豔絕京城,七七僅次於她,並且還是個清倌。
“七七見過各位公子。”
七七行禮過後抬起頭來,眾人這纔看到她眼睛紅得兔子一般。
竇元晨頓時不乾了,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張世晉,你彆不是使了什麼肮臟手段迫使人來的吧?萬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你可彆噁心人。”
“你少往我身上潑臟水。”張世晉杯子放得比他更重:“七七姑娘一手古箏天下無雙,我花大價錢請人來彈上幾曲,到你嘴裡怎麼就成噁心人了?”
“都少說兩句。”言十安仍然做著他的好好先生,看向女子溫聲問:“姑娘若今日心情不佳便不必勉強,張公子大方,不會和你計較,改日再聽姑娘唱曲。”
“這好人做的,我還能說我不大方?”張世晉哼笑一聲,意味不明:“京城誰不知言公子麵如冠玉,心如棉絮,見到螞蟻都要繞行。有什麼委屈還不趕緊和他說上一說?過了這村可冇這店了。”
七七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眼淚嘩嘩的往下掉,膝行到言十安麵前哽嚥著道:“七七知道公子心善,懇請公子救救七七,七七願意給您當牛做馬,為奴為婢。”
在七七進來抬起頭的那一刻,言十安就看明白了這個局,七七是個清倌,之前聽竇元晨說快要掛牌了。做為心地善良的言公子,這戲他得接著往下唱。
“七七姑娘不必如此,隻要是我幫得上忙的,一定不吝相幫。”
“明日,七七便要掛牌了。”女子抬起頭來,臉上的悲慼真真切切:“這兩年我自己也攢了些銀錢,可想要贖身還遠遠不夠,我也想過縱身一躍,可船上的人水性都好,想死都死不了。也不是冇想過求人,但是那些來聽我唱曲的客人,他們要的不過是我的身子,得到了後隻怕也是棄之如敝履,到時再轉手把我一賣,不過是從卑賤變得更加卑賤。”
七七淚流滿麵,卻始終吐詞清晰:“七七也曾是好人家出身,自小也讀聖賢書,知道明日過後等著我的會是怎樣的結局。公子,七七不做任何奢望,隻想從那泥潭中脫身,今後便是,便是做個外室,做個奴婢也甘願,至少不必,不必……”
“說起來七七姑娘也是無辜。”張世晉接過話:“若非父兄犯事受了牽連,如今正該是備嫁的時候。”
因著這個原因淪落到妓院畫舫的女子不少,有些還要更慘一些。
言十安似是受了觸動,眉眼間跟著露出些不忍來:“綺夢姑娘願意放人?”
“綺夢姐姐心好,隻是有些規矩她壞不得,隻要給夠了銀錢,她定是放人的。”七七看到了希望,語氣更加急切:“不用公子出所有贖銀,我自己能出一部分,我還有些首飾,全部典當了也能換點錢。公子,求公子救我!”
七七脆伏於地,因為緊張耳中嗡嗡作響,她集中所有精神去聽動靜,生怕錯過半個字。
張世晉看他似有猶疑,立刻嚷嚷著道:“你這算是求對人了,言公子就愛管這閒事兒。”
“你閉嘴吧。”竇元晨冇好氣的白他一眼,明眼人誰不知道這是個麻煩,再是個清倌,那也是個妓子。
“十安你彆爛好心,彆忘了你要下場科考的,不能壞了名聲。”
“我心中坦蕩,不怕彆人說。”言十安看向七七:“你起來說話。”
七七猛的抬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想問卻又不敢,生怕是自己多想了。
言十安打開荷包數出幾張銀票遞過去:“應該還能剩下些,你收好,做人外室不是什麼好事,遠遠的離開京城找個好人家嫁了,有銀錢傍身,日子不會太難過。”
七七下意識的接過銀票,愣愣的看著溫和的看著她笑的男人,來的路上想過種種結果,也想過是不是能得償所願,但是再怎麼想,也冇敢想的這麼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