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京師再會
小鎮因發現了金銀礦,往來的商客多,鎮民的日子過得比一般百姓都要豐裕。
瘟疫開始後藥價已經見漲,各種藥鋪試了一遍,幾乎將家底都掏空了。如今難得聽人說鎮上來了個神醫賜了一劑良方,可到了藥鋪一問,漲價竟高達百倍,彆說一般人,就算是豪紳也無力購買。
得病的百姓和為家人求藥的百姓都聚集在最大的藥商門前,想要個說法。
堵了半天外麵隻有密密麻麻的打手,根本見不著藥商的人。
李非白到了外頭一見如此模樣,便從後院翻牆進去。
這藥商也是怕遭人綁走,讓護院四處巡邏駐守。突然天降一個大活人,底下的五人立刻要去捉賊。
李非白即便是大病初癒對付這些蝦兵蟹將也毫不費工夫,轉眼就將他們打暈放倒,直到捉住最後一人,才逼問道:“你們主人家在哪裡?”
護院還不想因此丟了性命,立刻就交代了,說道:“就在東廂。”
說罷還特意指路給他瞧。
李非白給了他一記手刀將他打暈,便往那邊過去。
東廂這兒歌舞昇平,一曲唱畢,藥商就抬手讓歌姬退下了,對旁人說道:“天師,這藥材還是半價賣了吧,再不賣我怕人都死光了。”
“賣不得,死的人越多,你的藥就越能賣得高價。”
藥商笑道:“這倒是,還是天師心思穩,不過我也是想換了錢趕緊跑,就怕這怪病跑進我府裡來害了我。”
黃天師冷冷笑道:“有本座在,你怕什麼。”
“是是。”藥商纔不信他的藥,不過是個手裡有錢賣假藥騙人的傢夥。他手上倒是有衙門那個神醫開的藥方,聽說喝過的人都恢複得很快,他也備了二十貼,真中招了也有藥。
當下還是賺錢要緊,要十年賺的錢三日就能賺到,換誰不心動啊。
黃天師說道:“本座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可千萬不要像那蠢縣令一樣,辜負本座的厚望。”
藥商點頭哈腰著說道:“是、是,一定不會忤逆天師叮囑的。”
雖然是個神棍,但是那些個愚民十分相信他,藥商還不願跟他翻臉,否則這小鎮他都出不去了。
送走黃天師,藥商就喚下人進來,說道:“你去多招幾個打手,我怕那些刁民衝進來搶藥,給他們分刀啊劍啊,誰敢闖就動刀,聽見冇?”
他一瞧這人人高馬大的,頓了頓狐疑說道:“我怎麼冇見過你……”
李非白抬頭盯他,冷聲:“你這種趁機發國難財的人就該死。”
藥商頓覺來者不善,臉色驟然變了,嘶聲道:“快來人啊!救命!”
“晚了,出去跟我謝罪吧。”李非白快步上前,捉了他的衣襟就往外扯,他的動作之快嚇得藥商麵如死灰。
聞訊趕來的護院上前救人,李非白左手提人,右手使劍,生生劈開一條血路。
那些護院本就是為錢而來的,隻見那年輕男子一副遇神殺神,見佛殺佛的駭人架勢,可不願上來送死。
李非白提著藥商從大門出去,圍在門口的百姓還以為又出來個回話的,結果卻個麵生的年輕人。
李非白將藥商往地上一放,見他要爬走,便將他踩在腳下,對圍觀的百姓說道:“諸位請安靜,這就是那吊高藥價,棄百姓生死於不顧的奸商。”
圍看的眾人頓時群起激憤,怒道:“快開藥房,我們要抓藥!”
“都是同一個祖宗的,你賺這黑心錢來了!”
藥商不甘心說道:“又不是我一個人吊高藥價,你們怎麼不找他們算賬去啊。”
百姓說道:“你不放開藥房,還威脅他們也不許賣藥,那西街的黃大夫都八十歲了,開了門剛要賣藥,就被你的打手打得一命嗚呼,還有誰敢賣藥!”
“你是要逼死我們!”
“奸商!狼心狗肺的奸商!”
藥商被一口一口的唾沫星子啐得不敢說話,便悄悄抬頭對李非白訕笑說道:“俠士,你放了我吧,我給你十根黃金可行?”
話落,男人的目光從上垂落,冷如冰刀,驚得藥商說道:“二十根!黃天師給我的就這麼多了,我通通給你。”
李非白問道:“黃天師為何要給你錢讓你不賣藥給百姓?”
“我不知道啊,他倒貼錢給我估計是想賣自己的黃符水吧。”
“黃金如此貴重,他名聲已足夠高,怎會做這種賠錢買賣。”
無論怎麼想,那個黃天師都頗有古怪。
藥商說道:“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你拿不拿錢走?這二十根金條足夠你瀟灑過一輩子了吧?做人可彆太貪心!你冒險捉我不就是為了錢麼?”
李非白問道:“是不是我拿了金條,你依舊不開藥房?若有人賣藥,你還要他們性命?”
“廢話!我損失了那麼多錢,自然要從彆人身上撈回來啊。”
藥商自以為金條收買了他,話越說越張揚。可對方卻揚起手中的劍來,劍光閃入他的眼底,刺得眼睛生疼。
“但凡天災,朝廷便會放糧賑災。可難保有些黑心商人大發國難財,非但自己不願救人,還要阻擾彆人救人,視蒼生如螻蟻,隨意踐踏,如今我便要替聚寶鎮的百姓斬去禍害。”
藥商茫然抬頭,卻見劍光落下,脖子剛感覺到劍身的冰涼,就再不知滄海變幻了。
“咚、咚、咚——”
溫熱的頭顱帶著鮮血從台階滾落,震得滿場鴉雀無聲。
李非白朗聲道:“若今日起再有人敢抬高藥價,奇貨可居,下場便如他一樣!”
發怔的眾人終於回神,隨即高聲歡呼。
藥商的副手一瞧這架勢,邊嚇得哆嗦邊顫聲道:“這藥我們原價賣、賣!”
眾人再次歡呼。
一連三日,薑辛夷都在衙門口看病開藥,依照她的吩咐,那在街道的屍首也被放到郊外焚燒,雖然親人痛苦不捨,可為了讓活著的人活下去,唯有忍痛道彆。
那三日裡,悲痛的哭聲依舊。
瘟疫的陰雲莫說三日,就算是三年,都不會消失。
到了第五日,聚寶鎮已步入正軌,冇有新發病的人,患病的人也在逐步好轉。
李非白曾去黃天師的老巢找過人,但那裡已是人去樓空,什麼都不見了。
連他拿回屋裡縣令受賄的賬本,也在那晚大火時憑空消失。
但不管受賄的證據是否還在,縣令他是一定要押送到京師去問罪的,如今他手上收集的證據足以要他項上人頭。
被捆得像蟲子被綁在馬背上的縣令咿呀求饒,便被薑辛夷取了針往他頸前頸後各紮了兩針,縣令立刻隻剩張嘴發不出聲音來了。
此時還未天亮,幾人怕百姓知曉他們離開,特地擇了這個時辰走,街道冇有人,一如他們來時那樣安靜。
隻是來時悲涼得寂寥,此刻卻是一種安詳的寧靜。
李非白說道:“我還要赴京上任,先行一步。”
薑辛夷說道:“京師見,李大人。”
李非白頓了頓,知道她這句話指的是什麼——她是要被押送到大理寺候審的囚犯,他是大理寺少卿,兩人終有一見的時候,隻是再見時,便不是如今共患難的模樣了。
她會在牢房裡,他會在大堂上。
他說道:“宋捕頭,可否告知我薑姑娘所犯何事?”
如若可以,他想先去查閱已快馬加鞭送到大理寺的相關卷宗。
出於私心,他不信她殺了人,他想找到破綻,為她翻供。
他想救她。
宋安德欲言又止,但還是搖搖頭:“抱歉李大人,我不便告知。”
李非白理解,隨後上馬抱拳說道:“京師見。”
“李大人京師見。”
宋安德對薑辛夷說道:“我們也走吧。”
“嗯。”
鐐銬重新戴到手上時,薑辛夷想——我們快見麵了,成大人。
騎馬北上的李非白帶著縣令趕赴京師時,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呢……
記不起來了。
遠在三十裡地外的書童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坐在牛車上,顛簸的車讓他冇睡好覺,早早就醒過來了。
車伕問道:“孩子你怎麼一個人出門啊?”
寶渡說道:“我是跟我家少爺一起出門的。”
“那你家少爺呢?”
“不知道啊,我貪睡,又把他弄丟啦。”寶渡不氣不惱不驕不躁,又換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反正呀,到了京師一定能找到他。”
“那可得好些時日呢。”
“是呀。”
老牛慢如蝸牛,邁著穩健的步伐穿透了黎明曙光,悠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