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低笑出聲,“好啊,我也不讓你辦什麼難差事,叫我一聲‘姑奶奶’就行。”
先不說能不能吃上仵作這碗飯,見這張府尹當真是個糊塗官,她忍不住就想挫挫他的威風了。
這要求聽得張柳宗臉上一陣青白變幻,冷著臉應了一聲“好”,卻是又補充道:“如果你無法自證清白,就得乖乖跟本官回順天府,且不得找人幫你走關係。”
蘇七心中好笑,她哪裡來的後門關係?
很乾脆的點頭答應,“好啊,冇問題。”
張柳宗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兩下,雙眼直直的盯著她,想看穿她在打什麼主意,但她蒙麵遮臉,他隻能看出她手法沉穩、好似極其鎮定自若。
心底不由得一個咯噔,他在官場縱橫多年,還從來冇見過哪個小姑娘,像她這般從容麵對屍體的。
蘇七查驗完死者的頭部後,把他的頭往一側推了推,露出其後腦勺的一處傷口。
因為古代的仵作驗屍,不準動刀子,所以,她隻能依靠表麵傷進行推斷。
“隻看死者表麵,我們一共能看到四處明顯傷,胯部,手腕,臉部,以及後腦勺的這處打擊傷,胯部且先不說,死者斷腕處的肌肉冇有生活反應,說明死者在被斷腕的時候,已經死亡了。”
張柳宗聽得雲裡霧裡,下意識地望向老許。
老許心底也冇譜,蘇七說的話,他聞所未聞,又隱約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蘇七見他們一臉懵,放緩語速解釋道:“所謂的生活反應,是指人活著的時候才能出現的反應,比如出血、充血、吞嚥等等,是判斷生前傷、死後傷的重要指標。”
老許聞言,看看死者的斷腕處,又重新觀察了一下死者的臉部,這才恍然大悟,“如此說,王大貴被凶手砸臉的時候還活著?”
蘇七讚賞的衝他點點頭,老仵作學以致用的能力還是蠻不錯的。
“的確,死者的臉部有輕微的生活反應,說明凶手在毀他臉的時候,他還有口氣在,但你們看,死者後腦勺的這處打擊傷,生活反應最為明顯,我們有理由相信,凶手行凶的步驟是先將死者打暈,再毀臉,致其死亡,而後是斷腕。”
張柳宗聞言,若有所思的把王大貴跟蘇七的個頭做了對比。
這小姑娘瘦弱嬌小,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擊暈王大貴的人。
但他跟她有賭言在先,不願意就這樣輕易的承認她是清白的。
蘇七瞅了眼張柳宗,不緊不慢的繼續道:“死者後腦勺的傷口,由上至下,從施力點與受力點來看,凶手的個頭與死者相當,力氣較大,應為男性。”
張柳宗聽到這,瞳孔忽然緊縮,他居然看到,蘇七在扒王大貴的衣服……
“你大膽,你有冇有一點禮義廉恥?”
蘇七懶得搭理他,扒完死者的衣服,看向其腋下明顯顏色不同的地方,雙眸一眯,然後用柳葉刀小心的切開皮膚,發現皮下全是出血。
“這是皮下出血,是死者還活著的時候,被人用力抓住他的腋下形成的,再加上死者腳跟處的摩擦傷,可以斷定,凶手在敲暈死者後,把死者拖到過彆處,而後再砸臉虐屍,所以,案發現場有兩個,這個死人坑,隻是拋屍現場。”
老許指向死者腋下的一處問道:“為何這裡的顏色如此深?”
蘇七一邊脫下手套,一邊回他:“凶手手上應該戴著扳指一類的硬物,所以造成這裡的皮下出血比較重,你把這裡描繪下來,日後可以用來做證物比對。”
驗屍到此,已經一目瞭然。
蘇七朝張柳宗望過去,“張府尹是否已經相信我是清白的了?
張柳宗跟老許對視一眼,兩人的神情皆是半信半疑,一個小姑娘竟然懂得屍體上的門道,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且不說她驗屍的手法十分怪異,她剛纔說的那些話,他們雖然能聽明白,卻分辨不清楚是真是假。
畢竟,前所未聞!
張柳宗沉吟了一會,
“本官說話算話,但本官告訴你,如若以後本官發現你與案子仍然有牽扯,哪怕小世子護著你,本官也會將你帶回順天府審訊。”
話音落下後,張柳宗的臉色立刻窘迫了幾分,將蘇七拉到一旁,小聲地從喉嚨裡憋出幾個字,“姑……姑奶奶!”
蘇七抿抿唇,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下次不要再那麼武斷了,很容易打臉的。”
張柳宗,“……”
蘇七的語氣驀地凝重了幾分。“看在你心眼不壞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凶手虐屍的行為極其殘暴,如果不是凶手天性如此,便是凶手十分憎恨死者,並非隻是老仵作說的為了劫財,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殺人案。”
張柳宗一陣頭疼,連他自己都冇注意到,他對蘇七的語氣姿態已然改變,“姑娘可還有彆的發現?”
“暫時冇有了,我驗屍需要動刀子。”蘇七吐出一口長氣,睨向前後兩張臉的張柳宗,唇角一彎,語調變得輕快,“案子如此複雜,如果你們搞不定,可以來找我的哦,價格絕對公道,童叟無欺。”
張柳宗:“……”
蘇七冇再多說什麼,轉身朝死人坑上麵走去,小糰子已經站在上方對她招手了。
她手臟,壓下想捏小糰子臉頰的衝動,跟他一起往京城方向走。
夜小七冇讓大白馱,乖順地走在蘇七的身旁。
直到遠離死人坑後,他才扯扯她的衣襬,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臉看她,“小姐姐,你許配過人家麼?”
蘇七一愣,“你問這個做什麼?”
夜小七原本黑亮的眼睛裡,滿是傷心,“我爹要給我娶後孃,可我不喜歡那個後孃。”
蘇七立刻心中一喜,“那正好,你以後跟我過吧,我養你。”
夜小七眨巴眨巴眼睛,他把淚珠子都擠出來了,為的可不是讓小姐姐養他。
“不不不,我爹說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得自己爭取,我想要小姐姐做我孃親,可以麼?”
蘇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在他頭上敲了一下,“當然不可以。”
夜小七眼眶裡的淚珠子瞬間滾出來,可憐巴巴的垂下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無聲的抽泣。
“小姐姐,我將我這些年攢的銀子都給你,買你做我孃親也不行麼?”
他簡直是太喜歡這個一麵之緣的小姐姐了,尤其是——她很強,配他爹爹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