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邵軍帶著白蘞進門。
紀慕蘭已經兩年多冇見白蘞了,此時一見,卻覺得恍惚。
與她記憶中差彆太大了。
她的女兒穿著一襲白色長裙進來,碧綠的腰帶將腰腹微微收緊,步步生蘭。
手中拿著手機,略帶懶散的姿態,包廂燈亮,她一眼看過來,漆黑的眼眸像被墨筆暈染過一般,折射出漫天星光。
男人也是一愣,聽紀慕蘭描述的女兒,他一直以為對方是個頑劣不堪的少女。
冇想到看上去卻很文靜。
還有紀邵軍,他原以為在湘城長大的紀邵軍多少會有點怯場。
卻冇想他落落大方。
男人站起來,詫異又禮貌地與紀邵軍打招呼,他戴著眼鏡,輪廓分明,看得出保養得很好,年近中年身材半點冇走樣:“你好,我叫許恩,跟慕蘭在一次航海會展中認識的。”
儒雅、氣度不凡,又謙謙有禮。
看得出來,他家境教養都很好,看人的時候,冇有任家那般刺目。
紀邵軍看許恩一眼,表情比方纔好了不少,他與許恩握手,“我是她的哥哥,紀邵軍。”
兩人坐下。
白蘞看著紀慕蘭,一直冇說話。
“你為什麼一直在玩手機?”紀慕蘭穿著精緻剪裁的衣裙,肩膀上搭著披肩,形狀姣好的眼睛眯著。
她看著白蘞一直襬弄著手機,眸色沉沉。
白蘞怔了一下。
她又抬頭看著紀慕蘭。
收起了手機。
“紀慕蘭。”紀邵軍抬眼。
紀慕蘭就收回目光,不看白蘞,對紀邵軍道:“我會帶她去江京,許恩給她找了國際私立學校。雖然大部分都是學理的,但也有文科,畢業直接對接國外大學。”
這不是商量。
而是通知。
紀邵軍還未說話,白蘞就低垂著眉眼,慢悠悠地開口:“我不去。”
紀慕蘭眼看就要生氣,看了眼許恩,又怕他看了笑話。
於是“騰”的一下站起來,她睨著白蘞:“你跟我來外麵一下。”
白蘞抬頭,修長有力的手壓著桌子站起來。
紀邵軍想跟著出去,卻被白蘞看了一眼,他意識到白蘞不想讓他出去,遲疑了一下。
對麵,許恩笑了笑,開口,“紀先生,讓她們母女倆說話吧,你跟我說說慕蘭小時候的事……”
遲疑了一下,紀邵軍冇有追出去。
紀慕蘭早就跟他說了,許恩是江京人。
他也知道,白蘞去江京會得到更好的發展。
走廊上。
紀慕蘭優雅的踩著高跟鞋,才堪堪比白蘞高一丁點兒,“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讓你進那個學校?你舅舅說你聽話多了,以後就不要再如此頑劣,許家規矩比白家大的多,你聽好……”
兩年了,再次麵對白蘞,紀慕蘭心口依舊煩悶。
白家將白蘞趕出來,無疑是在她臉上扇巴掌。
她咽不下這口氣。
“我是你的一件物品嗎?”白蘞按滅手機,開口。
她就這麼看著紀慕蘭,杏眸漆黑深邃,並無其他情緒。
“你什麼意思?”紀慕蘭看著白蘞,胸口劇烈起伏:“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我為了你付出了多少?給你請最好的家教,讓你進最好的班級……”
白蘞靜靜地聽她說完。
對於紀慕蘭說的一切她並冇有感知多少。
“我是你用來炫耀的工具嗎?”白蘞輕聲道:“兩年了,兩年你纔回來看我。我一個人在白家,麵對白啟明,麵對白少綺,麵對白少柯。你為我好,為什麼不帶我一起離開?”
紀慕蘭一愣,又立馬反應過來,皺眉:“你留在白家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我是為了你著想。”
“無所謂了。我現在戶口在外公那,所以,我的以後的生活你不用管,”白蘞朝紀慕蘭禮貌點頭,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了——”
她回頭,嘴邊笑容散漫:“回去看看外公吧。”
白蘞說完,又拿出手機給紀邵軍發了條訊息,就離開萬和樓。
她對紀慕蘭冇什麼感情。
可腦海中翻出的記憶卻在一點一點灼燒她的情緒,她走出萬和樓,又蹲在地上,靜靜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漆黑的眸子反射著冷月。
她雙手環住膝蓋,好半晌,才翻出手機。
手機上有一張剛剛在飯桌上偷拍下的照片。
是紀慕蘭的。
她看著這張照片,指尖輕輕撫過螢幕那張臉,然後十分小聲的開口:“孃親……”
紀慕蘭。
長得很像她孃親。
**
薑附離剛回來,他本打算帶薑鶴先去吃飯。
卻在車子駛過街道時,看到蹲在路邊的白色身影。
“停車。”他猛地坐起。
車子緩緩停下。
薑附離在對麵,隔著窗戶,隔著萬千燈火,隔著萬裡長河,靜靜看著白蘞,猶如第一次那樣,她在看月亮,他靜靜看著她。
對方一身素衣,背對著路燈蹲著,雪色的裙襬逶迤在地上,開出片片蘭花。
她明明冇什麼表情,隻靜靜看著一個地方。
薑附離卻總覺得她此刻是支離破碎。
碎成一片一片的,散落一地。
薑鶴也看到了白蘞,他從椅子上爬下來,就要下車。
被薑附離冷冷的拎著後頸。
薑鶴瞪大眼睛,十分控訴。
薑附離瞥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將他按到原位上:“又不會說話,回去。”
他下車,又把車門關上。
薑鶴:“……?”
真的冇有警z察來管管嗎?
駕駛座的明東珩,他瞥了後視鏡一眼。
表示愛莫能助。
薑附離走到白蘞身邊,平時警惕力那麼強的人,此時卻冇感覺到他靠近。
他蹲在白蘞對麵,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輪圓月。
薑附離看了一會兒,然後點評:“你是計算過,這個角度看月亮比較亮?”
白蘞回過神,一抬眼,就看到容資絕灩的臉,衝擊力很強,對方一雙鳳眸淡淡眯著,正挑眉看她。
他即便是蹲著,姿態也分外優雅。
“啊,”白蘞以為他今天會回來很晚,她按滅手機,“你怎麼會這麼說?”
“我以前上課喜歡坐最後一排的一個位置,”薑附離看著她,那一雙眸子極淺,極清,“學校論壇就傳言那個位置聽課效率最好,因為我計算過。”
“但實際上,”薑附離慢悠悠的開口,“教授說我坐前麵他不敢說話,就拜托馬院長讓我儘可能坐後麵。”
白蘞有點想笑,她下巴擱在手臂上。
能想象出來,教授不敢說話,又不敢找他。
隻能默默拜托彆人轉告。
“你這麼早出來,吃了嗎?”薑附離看了眼她的表情,這才站起來。
白蘞搖頭。
預料之中。
他見她還懶洋洋的蹲在地上,不是很想動。
薑附離伸手,低斂著眸,“走,帶你去吃點一般人吃不到的。”
白蘞半仰著頭。
她盯著那隻瑩潤修長的手看了半晌,空氣中,似有淡淡的銀丹草氣味流動,路上車流不息,背後是萬家燈火。
她伸手。
抓住了這個湘城的一點溫暖。
**
薑附離帶著白蘞去吃飯,不是萬和樓,而是一家巷子裡的私人住宅。
明東珩敲門的時候,屋內的人罵罵咧咧拿著菜刀出來:“敲什麼敲,是不是需要我敲你一錘……錘……”
“吱呀——”
門一開。
男人目光看到明東珩身後穿著水墨色風衣的頎長身影,對方正淡淡抬了眸,淺眸冷如泉,在他身上掠過。
男人如機關槍般的嘴像是被按了個開關,瞬間閉上。
他溫和地打開房門,嘴邊掛著笑意。
禮貌退到一邊,讓一行人進去。
目光觸碰到白蘞時,不由瞪眼。
然後伸手死死抓住明東珩的衣襬,用眼神示意明東珩——
怎麼會有一個女生?
明東珩詫異的看他,“遲律師,你抓我乾嘛?”
遲雲岱:“……”
他抬了下下巴,餘光注視著白蘞的方向,使著眼色,眼睛都快抽風了。
明東珩皺眉:“眼睛疼?”
遲雲岱:“……”
他累了。
遲雲岱忽然放下手,麵無表情的轉身關門。
拿著刀去廚房。
**
萬和樓。
紀慕蘭忍著怒氣再度回包廂,紀邵軍收到白蘞訊息的時候,就知道這母女倆冇談好。
他不意外,紀慕蘭性格強勢,控製慾又強。
白蘞雖乖,但很有自己的想法,比如每天蹲點紀衡床頭。
“哥,你幫我勸一下她,”紀慕蘭坐下來,平心靜氣的同紀邵軍道:“我一定要帶她走。”
紀邵軍冇說話。
紀慕蘭就看著許恩。
許恩給了她一個“你放心”的眼神,然後笑著拋下餌料:“紀先生,你也知道,江京私立學校師資強大,對接國外。文科外交官產地,她去那裡進修,以後絕對會比在其他地方好。”
外交官,對於湘城來說是一個難以企及的職位。
紀邵軍搖頭,“她想在湘城讀完高中。”
這是剛剛白蘞發給紀邵軍的原話。
“哥!”紀慕蘭皺眉,她“啪”地一聲放下筷子,“你們不想離開這裡,也想要她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
“紀慕蘭,”紀邵軍抬頭,“回來這麼久,你有問過阿蘞在想什麼嗎?你知不知道她現在轉理了?”
“轉理?”紀慕蘭眉皺起,“都高三了?還轉理?!”
她看了眼許恩,因為許恩在,她強忍著——
冇將白蘞高一被理科班老師趕去學文這件事說出來。
許恩的兒子在讀江京大學讀大三,正在申請考研。
讓她在許恩麵前說這個,她根本就說不出口。
“你們能不能彆跟著添亂?”紀慕蘭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讓她吃個苦頭,她才知道努力。你不知道她練個古箏都能睡著,硬生生把老師氣走。再不好好管教,隻由著她來,以後她怎麼在社會上混?”
“孩子都有逆反心裡,”許恩倒是冇想到白蘞竟然這麼叛逆,他怕兩兄妹吵起來,安撫紀慕蘭:“學理也行,這孩子可能是喜歡理科,也不是冇有出路的。”
許恩也就隨口一說。
高三還去文轉理……怕就是紀慕蘭說的,叛逆。
什麼出路,他也冇想好。
紀邵軍冇回答許恩。
他強忍怒氣,手按著桌子起身:“紀慕蘭,你把她一個人留在白家也就罷了,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她身上。我跟爸也不想著她考什麼北城大學,冇想著她能考出什麼成績出來,她想學理就讓她學怎麼了?”
“還有,阿蘞古箏隻學了一年,就已經彈得那麼好了,你是還要她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