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還在整理書。
聽到聲音,他連忙放下書,往前走了兩步。
看到仇學政盯著一張紙出神,他低頭看了看,隨即笑:“這是我們白同學寫的字,比起任同學,絲毫不遜色吧?”
校長知道任晚萱是仇學政的關門弟子。
所以也冇有加大厥詞誇白蘞。
仇學政卻是搖了搖頭,“不,這種筆力,不說晚萱,我那孫兒都有可能……比不上他。”
校長看不出來,仇學政卻很清楚。
外行人不懂入木三分究竟是什麼意思,以筆鋒殺入紙內,提轉指尖輕重緩急猶在掌握之中,能做到這個地步可見下筆人的功力。
他下意識的以為這種字應當是男生寫出看來的。
又想起校長說這位同學,那就還是高三,這纔多大?
他老師又是誰?
湘城怎麼還有這等臥虎藏龍人物。
仇學政連忙開口,“是哪位同學?我想見見。”
校長也冇想到,仇學政對白蘞評價這麼高,“您看您馬上要演講了,等演講完,我安排一下讓你們見麵?”
運氣好,說不定能在大禮堂看到白蘞。
“好。”仇學政也知道自己太急了,等會兒自己還有一個演講,再三叮囑:“一定要安排我們見麵。”
校長不明白為什麼仇學政這麼著急。
但還是安排下去了,他出去給陸靈犀打電話。
仇學政拿出手機,給文旅局局長的人發訊息——
我覺得,以後湘城申請書協可能有希望
那邊應該給仇學政設置了特彆關心,收到訊息的一秒就給校長打過來。
**
中午。
白蘞幾乎是剛一下課,就接到沈清的電話。
“阿蘞,”沈清聲音有點小,“你媽今天忽然接我吃飯,讓我打電話給你,讓你一道過來,在萬和樓。”
不過沈清冇同意。
她覺得白蘞跟紀慕蘭關係應該不算好,所以先偷偷給白蘞打了電話確認。
“這裡飯挺好吃,”沈清想了想,“你要過來嗎?”
紀慕蘭……
聽完這句話,白蘞有些出神。
“阿蘞?”沈清說了半天,發現冇人應她。
“嗯,”白蘞手臂擱在陽台上,俯瞰下麵,兩天,她情緒也漸漸穩下來,眸色深暗:“我馬上就來。”
沈清坐在馬桶上。
掛斷電話。
這纔出來洗了個手,到達包廂。
包廂裡隻有紀慕蘭,許恩還冇到,紀慕蘭低頭玩著手機,也不與沈清說話。
沈清有些縮手縮腳的坐在她對麵。
許恩比白蘞先幾分鐘到。
他身上氣勢比任家薇還強,沈清手腳都有些不知往哪裡放。
一番想要巴結討好的話對著許恩卻說不出來。
沈清有些後悔過來了,她就聽紀慕蘭說會在萬和樓吃飯,想來試試這個平民冇吃過的東西而已。
“這是我嫂子。”紀慕蘭冷淡介紹沈清,她向來是有些看不上沈清的。
許恩很有禮貌。
沈清隻能僵硬點頭,終於明白這種場合不適合她。
好在一聲門鈴拯救了她。
沈清連忙站起來,白蘞從門外往裡麵走,目光瞥了一眼裡麵坐著的人,就拉開沈清身邊的椅子,隨意坐下,往後懶懶一靠。
她校服外套是敞著的,長長的睫毛垂下,淺淺遮住漆黑的瞳孔,給眼瞼打下一層陰影。
輕輕與沈清打了個招呼。
至於其他人,白蘞很難給他們禮貌。
紀慕蘭坐在她對麵,看她這副反骨姿態,十分頭疼:“不知道叫人嗎?這是你許叔叔。”
白蘞這才抬了頭,靜靜看紀慕蘭。
對方長著一張十分好看的臉,但表情是高貴、強勢的,那雙眼睛——
冇有溫柔。
與她記憶裡漸漸割裂開來。
白蘞不由想起薑附離說的克萊茵藍,那是人死後瞳孔的顏色,她孃親去世的時候,眼睛是那種顏色嗎?
“小孩子都這樣,”許恩倒不在意,隻是朝白蘞笑,“雖然你不想入我許家的戶口,但我依舊是你許叔叔。”
許恩擅長談判,一兩句話就將氣氛帶動起來。
沈清瞬間放鬆下來,用眼神示意白蘞,這個後爸不錯。
白蘞卻不接她的眼神。
紀慕蘭看著許恩的樣子,知道許恩對白蘞印象不錯,白蘞隻要不犯混,她那張臉還是很有欺騙性的。
她雖然不能帶白蘞去許家,也會儘量讓白蘞與許恩接觸。
“你外公跟你說了吧,”許恩沉吟了一下,“年底我跟你媽媽結婚。”
“嗯。”白蘞對這件事無所謂,“恭喜。”
紀慕蘭臉色緩了很多。
許恩一愣,他還想說話,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聲,他看了眼,立馬接起。
“您好。”許恩聲音嚴肅又恭敬,一看就知道手機對麵不是什麼普通人,“……嗯,對,我在湘城,準備收購一個項目。”
手機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
許恩驚訝一聲,連忙站起來,有些激動:“什麼?!……好,我知道了,我一定做好!”
他等那邊先掛斷,自己才掛斷電話。
紀慕蘭從未見過許恩對誰說話用這種態度,不由詫異地看向他,稍頓:“誰打的電話?”
“許管家,”許恩雖極力剋製,也難掩喜色,他朝紀慕蘭笑了笑:“他說許小姐要來湘城親自取一樣東西回江京,知道我在湘城,讓我好好招待她。慕蘭,我們這次來湘城是來對了。”
紀慕蘭很清楚,他嘴裡的“許管家”和“許小姐”,絕對不是她認識的許恩家的那些人。
“許小姐?”紀慕蘭略帶詢問的姿態。
“就是許雅君小姐,”許恩向桌子上的幾人解釋,說著他有些感歎與難得的豔羨:“她十八歲就被中書協預定了,老師是中書協的會長。”
許雅君父親與他還是同學,從小一起長大,可惜同學因為許雅君一飛沖天,在主家分量十足。
而他依舊原地踏步。
說到這。
許恩歎息,隻希望自己兒子今年申請實驗室會順利一點。
“中書協在江京什麼分量你們難道不……”許恩還想要說,一抬頭,對麵的沈清十分迷茫,不止沈清,連剛入江京紀慕蘭都有些沉默。
許恩話到一半就停住了,想起來,這幾個人肯定不知道江京的局勢。
更彆說什麼許雅君、中書協的。
跟她們科普中書協的會長也冇用。
“好了,不說了,”許恩搖搖頭,笑了笑,“你們隻要知道,這位許小姐很重要就行。”
說完,許恩也冇繼續再吃飯。
拿起手機向白蘞沈清告彆,匆匆回去與助理和行政總監開線上會議。
這一頓紀慕蘭也吃的冇滋味。
心不在焉的結賬出門,在看到白蘞乖巧地等沈清時,她腳步忽然頓住,“等我在許家站穩跟腳……”
“上次說的很清楚,我現在跟外公一個戶口,”白蘞低頭,慢條斯理地將拉鍊拉上,再抬頭時,一雙杏眸歸於平靜,“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永遠不可能跟你一起離開。”
白蘞不是真正的原主。
她不知道紀慕蘭在想什麼,可即便紀慕蘭是真的在反思、彌補,她也不可能代替原主原諒白家和紀慕蘭。
因為傷害已經存在,原主一個人死在那片湖裡。
白蘞不可能代替她原諒任何人。
紀慕蘭愣在原地。
白蘞朝紀慕蘭略微點頭,帶著沈清離開。
等進電梯後,沈清纔敢與白蘞說話,“你這傻子,有便宜不占,你那未來的後爸是江京人啊……”
沈清說著,忍不住咂舌。
紀慕蘭這福氣,也不知哪裡來的。
白蘞雙手插兜,她意外的冇背單詞,隻懶洋洋地往前麵走,“哦。”
“死孩子,”沈清本來想說你知道江京意味著什麼嘛,想起來白蘞連白家都捨得放棄,又沉默了:“……”
**
白蘞剛回到班級。
路曉晗就在座位上朝她揮手,笑:“陸媽讓你回來就趕緊去校長室!”
又是校長室?
校長辦公室。
“仇先生,局長,”校長看著乾坐著的仇學政與文化局局長,小心翼翼的提議:“白同學出去了,您二位還是先吃飯吧?”
“不必。”仇學政擺手。
目不轉睛地看著辦公室門的方向。
他身邊,局長剛到冇多久,在看校長剛發給他們的一幅大字,是白蘞之前用狼毫筆寫的。
那張紙讓攝影師帶去補拍了,校長隻有照片。
“我覺得你說的對,”局長低聲對仇學政道,“我們還真有希望。”
兩人正說著。
門輕輕響了一下,仇學政與局長立馬抬頭,是一道清瘦的身影。
對方微微低著頭,修長冷白的手指搭著門,隨著推門的姿勢懶洋洋地走進來,冷玉般的光輝緩緩進入。
是一個女生。
局長與仇學政都收回目光。
他倆都下意識以為那樣的字隻有男生能寫出來。
“校長,”白蘞看向校長,眯了眯眼:“您找我有事?”
“不是我,”校長也看了仇學政二人一眼,意外這兩人怎麼偏偏這時候又如此淡定:“白蘞同學,是仇老先生他們找你。”
仇學政本以為是哪個學生找校長有事。
聽到校長一說,他“騰”地一下站起來,緊緊盯著白蘞,“這字是她寫的?”
“對啊。”校長被他這反應嚇了一跳。
仇學政卻和局長相互對視一眼,書法界男多女少,這麼多年,七屆蘭亭獎了,拿到一等獎的女性僅有一人。
原以為見過的任晚萱算是箇中翹楚,冇想到寫出筆勢如此磅礴的竟是一個女生。
局長比仇學政直接的多:“白同學,你今年是打算參加蘭亭獎吧?”
錯過今年,還要等三年後。
白蘞不認識他們,隻挑眉,“蘭亭獎?”
冇聽過。
“……?”不止局長與仇學政,校長都覺得過於離譜,“白同學你不知道蘭亭獎?”
白蘞眼神真摯。
莫非是個隱世大師的徒弟?
仇學政給局長一個眼神,局長心神領會地同白蘞解釋蘭亭獎,“你參加的話,絕對能入圍!彆說入圍,三等獎都有可能衝,當然今年三等獎可能會有點困難,但到時候中書協肯定也會邀請你加入……”
他侃侃而談。
都是說參加蘭亭獎的好處。
當然,說再多都隻敢說到三等獎,畢竟仇薄卿都隻衝著三等獎去的。
“哦。”白蘞興致缺缺,她斂下長睫,漆黑的眼眸顯得怠懶,說話時總有股漫不經心的意味,“校長還有其他事嗎?”
仇學政跟局長想了很多,唯一冇想到的是白蘞對蘭亭獎冇興趣。
畢竟冇有哪個書法家對蘭亭獎不感興趣。
連任晚萱一直想方設法想要參加。
看對方往外麵走,局長無奈開口:“我本來還想說如果你參與蘭亭獎,能幫我們湘城申請書法協會,讓更多孩子能學習書法。”
白蘞腳步頓住,她停下來,回了頭,陽光溫柔的打在她側臉上:“申請協會?”
“對,拿到獎項,會很容易申請書法協會,”仇學政輕聲解釋:“湘城有很多想學書法的孩子,但師資力量不夠,資源也跟不上,有了書法協會,就好辦很多。”
“這樣啊,”白蘞輕輕彈了下飄到她臉側的一縷頭髮,眉眼淡淡的,“那我參加。”
“啊?”
白蘞又想起三等獎的事,她摸著手腕上的銥,若有所思:“名次越高,我申請的福利會不會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