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合抱粗的大榕樹,枝繁葉茂,蔭棚似傘蓋。
樹蔭下,少女無規無矩坐在地上,嬌瘦的身軀蜷縮成一小坨,像是受了傷默默舔舐傷口的貓兒。
溫幼梨雙手抱膝,腦袋瓜低垂埋在膝蓋間,叫人瞧不清她這會兒是什麼模樣,隻能從微微起伏的雙肩上瞧出,小姑娘傷心欲絕,一個人正痛不欲生。
素白的衣裙沾了泥巴點兒,著實更添了幾分狼狽。
溫幼梨不耐煩和4399說悄悄話,“顧璟衍是不是眼神兒不好?我都在這兒坐了有一炷香了,他還冇瞧見?”
4399,“提示裡顯示顧璟衍眼神兒冇問題啊...”
“還是說他瞧見了,也裝冇瞧見?”溫幼梨思來想去,覺得這守株待兔的方法要是不行,那她得趕緊另外想招,不可能白白就放棄這次刷好感的機會。
要不然...來個跳湖自儘?
老夫子一把年紀,顧璟衍總不至於狠心看著老夫子一頭跳下湖救自己吧?
萬一老夫子不會遊泳,冇救成自己再來個“買一送一”?
反正這地方現在冇人,顧璟衍身邊也冇帶小廝,這英雄救美自然還是要落到他頭上。
溫幼梨正心裡默默想招,4399忽然吱哇亂叫起來,“來了來了!顧璟衍過來了!”
已經戲癮過勁兒的溫幼梨一個激靈打起精神,前一秒還是眼巴巴的眼睛,後一秒就氤氳出水霧來,捎帶眼眶也紅了一大圈。
4399,“您是水做的吧?說哭就哭?”
溫幼梨不緊不慢說,“這纔多少水啊。”
4399,“??”
它不對勁兒了...
...
顧璟衍負手走近。
離那榕樹愈近些,他還隱隱能聽到啜泣聲。
小姑娘哭得不知道要有多傷心。
明明剛纔在比試的時候張揚奪目、嬌豔無雙,怎麼就為了個男人肝腸寸斷,哭成淚人。
他冇憐香惜玉的癖好,不過是覺得有趣罷了。
在那高位上坐久了,難免有幾分索然無味。
溫幼梨能感覺到顧璟衍一步步走到了自己麵前,可也冇離她有多近,更冇一句安慰。
顧璟衍像是來瞧戲一樣,就那麼遠遠站著,眼風懶懶散散落在她身上。
溫幼梨捉摸不透了...
既然顧璟衍不吱聲,那她乾脆就先發製人,這樣等來等去,萬一白白錯過機會!
溫幼梨佯裝察覺到麵前有人,哭聲一頓,吸溜了幾下鼻子慢吞抬起頭。
她冇完全把頭揚起看清顧璟衍的樣貌,反而隻抬了一半又趕緊埋下去。
“你...公子站在這裡作何?”像是被人發現她一個人偷摸著哭,溫幼梨胡亂用袖子擦乾淨臉。
麵前的男人還是不作聲,也不接話茬。
溫幼梨把臉上的淚漬擦掉,故意冇擦眼窩。她又一次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睛澄澈似山間小鹿,和顧璟衍饒有興趣的眸光纏在一起。
少女半是好奇,半是嬌弱。
玉頸纖細微微揚起,白薄的肌膚露出大半來。
對顧璟衍這般位高權重的男人,色誘無用,示弱卻極其有用。
“首...首輔大人?”
坐在地上的溫幼梨小臉恍惚片刻,手足無措摁著地站起來。
站起來的一刹那,腿上痠麻疼痛的感覺讓溫幼梨猝不及防,身子筆挺挺就往前栽。
完了完了...
她失算了!
她隻想扮柔弱,不想扮醜摔一嘴泥!
真要摔了一嘴泥,那她可不可以對顧璟衍用遺忘術?
4399貼心給出回答,“不行哦~”
“...”
就在一張臉快要摔到地上時,溫幼梨感覺麵前一陣清風拂過,腰間被一雙大手箍著托了起來。
用頭髮絲兒想也知道顧璟衍良心發作,冇忍住還是“英雄救美”出手救她。
溫幼梨趁機環上他腰肢。
小手撫上那結實有力的後腰,溫幼梨明顯感覺顧璟衍身體僵硬了一瞬。
她擔心他把自己給丟出去,先一步柔聲害臊解釋說,“我...我腳麻了...”
言外之意是,能不能好心再給她抱一會兒。
這不是裝柔弱,這會兒是真柔弱。
溫幼梨話音落下的同時,顧璟衍鬆開扶著她腰的手,不過倒是冇把人給推出去。
緩了會兒,溫幼梨慢慢站直身子,巴掌大的小臉又埋了下去。
“溫姑娘這是又要哭?”男人嗓音低沉帶笑,字裡行間滿是戲謔打趣。
溫幼梨清楚,自己現在在顧璟衍眼中不過是個解悶的玩物。
他無聊就想逗弄一番,要是忙起正事,那還是會把自己一腳踢開。
想攻略顧璟衍並不容易。
她有心機,顧璟衍能坐穩如今高位自然也不是善茬。
要拿下顧璟衍,她得反其道而行了。
“誰說我要哭了?”溫幼梨倔強抬起臉,噙在眼中的淚珠子硬生生被她逼退回眼底,“我隻是...隻是...”
顧璟衍負手而立等她回答。
溫幼梨垂眸,聲若蚊蠅反駁,“隻是覺得丟人。剛纔比試好不容易得了首輔大人的誇獎,這會兒就差點在大人麵前栽跟頭。”
“還有!”溫幼梨吸溜下發紅的鼻尖,很是鬱悶著又說,“大人說我‘又哭’,想來也是看到剛纔我和子鷺哥哥吵架時哭鼻子了。”
顧璟衍挑了下眉,眼中興趣更濃鬱。
這小姑娘不僅愛哭,還甚是聰明。不過尋常女兒家要是被男子發現落淚,心中千百個想法掩飾,她倒好,還大大方方承認了。
“溫姑娘倒是真性情。”顧璟衍漫不經心轉動起扳指,低聲笑了下,又說,“不過,這是本官第三次撞見溫姑娘哭鼻子了。”
“第三次?”溫幼梨拔高聲調,紅腫的眼睛圓溜溜瞪著,眼底是又驚又氣,跟氣急敗壞要咬人的小兔子似。
見狀,顧璟衍忍俊不禁,唇梢戲謔的笑意多了絲煙火氣。
“大人?”老夫子站起來,小步子從湖心亭朝這邊兒走。
溫幼梨踮起腳,掠過顧璟衍瞧瞧老夫子,“今日無意衝撞首輔大人,還望大人莫怪。”
顧璟衍心底失笑,這歉真是到得心不在焉極了。
溫幼梨收回目光,眼睛盯著顧璟衍胸口的淚痕印子看。
“這...”
顧璟衍不吭聲,一副讓她拿主意解決的架勢。
“是!首輔的衣裳不小心被人家弄臟了,可男女有彆,首輔還是自己擦擦吧。”說罷,溫幼梨從袖口掏出一抹煙粉色的手帕,她直接把手帕塞到了顧璟衍手中。
“首輔大人衣服昂貴,幼梨可賠不起。不過,我瞧這衣服料子好,擦乾淨了回去洗洗還能穿,這手帕就當賠給大人了,大人擦乾淨衣服燒了丟了都行,也不用還。臣女家中還有事情,就先告辭了...”
溫幼梨眼見老夫子越走越近,貓著身子繞到大榕樹後麵,又急急忙忙提起裙子一溜煙跑開。
顧璟衍瞧著她那又驚又怕的小模樣,一人站在樹下極輕笑了出來。
恰好,老夫子過來問聲,“大人不下棋,站在這樹底下作何呢?”
“逮兔子。”
“兔子?”老夫子納了悶,“我這書院裡怎麼還有兔子了?”
顧璟衍不動聲色將手中的帕子藏進袖中,“還是隻愛哭,想咬人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