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素來不喜歡那皇宮,不論前世還是今生。
紅牆青瓦,高樓聳立,巍峨莊嚴,那處是這天下最有權勢之處,卻也是最壓抑之處,身處其中,隻讓人覺著呼吸都困難了。
自然,還因著那皇宮之內,有讓她不喜的人,曲煙。
所以,當封卿差人知會她入宮麵聖時,她隻興致缺缺的應一聲。
如今,二人坐在馬車內,朝皇宮而去,她也隻意興闌珊的坐在一旁。對麵,封卿坐在那處閉目養神。
他自是喜愛皇宮的,葉非晚心想,無論權勢還是……人。
不得不說,她即便對封卿絕了心思,卻也要承認,他穿著一襲蟒袍正服,麵無表情時,俊美無雙,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在其中。
“看什麼?”不知多久,閉目養神的人突然薄唇輕啟,未曾睜眼,卻知道她始終在望他。
葉非晚慢吞吞的收回目光:“看王爺好看。”應得漫不經心。
封卿睜開雙眸,打量著難得打扮一番的女人,她很襯紅黑之色,以往的跋扈都沉澱了幾分,顯出幾分沉穩雍容。
“哦?好看?”他反問道,“是因為本王是你的夫君?還是說,若是換了旁人,你也覺著旁人好看?”
“你這是何……”意。
最後一字,終被葉非晚吞入口中,再冇說出。
這番話很熟悉,她前幾日還對芍藥說呢,而今,封卿竟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除卻最終的輕怔,她隻垂眸嘲諷一笑。
“你笑什麼?”封卿雙眼微眯,眉心輕蹙,眼底暗惱。
侍衛將這番話報備給他時,他心底不可謂不氣惱!
因著她救了他一事,冇少在夜間折磨他的心思,甚至好幾次入睡便夢見那日她擋在他身前那蒼白的臉頰。
可是,她竟說,換了旁人娶她,她也會迎上前去!
“王爺,”葉非晚卻朝前湊了湊,馬車空間本就不大,她微微動作,便碰到了他的膝蓋。
封卿微微垂眸。
“你究竟是有多不信任我啊?”葉非晚卻是不在意二人的碰觸,繼續道著,“在我身邊,你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線?”
她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他都這般清楚明白。
“即便真的安插眼線,王妃故意自殘迴避同榻一事,不還是被瞞住了?”封卿反諷。
“……”葉非晚一頓,良久退開,二人間距離複又拉開,她靠著轎壁,微微閉眸,聲音有些低沉,“如今我與你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我隻想保葉家安生而已。”
封卿打量著女人,二人再未發一言。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侍衛接了韁繩,二人步行前去養心殿奉茶。
偌大的皇宮,草木鬱鬱蔥蔥,城牆高聳,宮道悠長。
葉非晚二人被大太監引領著,心底卻止不住的泛著澀意,這些,終究是封卿的。
她死之後,封卿應該用不了多久便繼承帝位,入主皇宮了吧?
曲煙也在宮中,雖是前朝遺孀,可封卿愛一人,從不會在意這些,他定會好生善待曲煙的,隻是可惜了柳如煙,那個像極了曲煙的女人。
她鬥不過柳如煙,被打入冷院鬱鬱而終,可作為正主,曲煙已經贏了。
高位之上,睥睨眾生,攜手共度餘生。
葉非晚朝封卿看了一眼,他薄唇仍舊緊抿著,下頜緊繃,側顏完美,身姿卓絕。
這樣的人,不難怪自己前世愛的低入塵埃。
“靖元王、靖元王妃到——”大太監尖細著嗓子叫著。
養心殿已近在眼前。
葉非晚和封卿二人緩緩抬腳,一齊邁入其中。
養心殿內分外豪華,幾根紅柱上雕龍巍峨,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絨毯,兩旁擱置著幾個軟椅,正座上,明黃色龍椅和一旁的鳳椅很是巍峨。
年過六旬的老皇帝封榮和風韻猶存的皇後坐在主座上,兩旁坐了三名貴妃。
新婦奉茶於皇家乃是大事,即便封卿如何不受帝寵,這老祖宗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新婦葉氏,葉氏一族十三代嫡女……”大太監宣讀著詔書,不外乎是葉非晚的生平,聽聽便過了。
她始終覺得周圍有人朝她望著,餘光望去,果真是曲煙的方向。
四貴妃之一的她,自然也要接受新人這番奉茶。
親手接下心愛男子和彆的女人給自己奉的茶,何其諷刺?
葉非晚心底輕哼,始終忘不下那一日那個青花瓷倒了,封卿舍了她去扶青花瓷的場景,每每想到,額頭都在隱隱作痛。
“兒臣叩謝聖恩,請父皇喝茶。”封卿的聲音喚回葉非晚的神誌。
扭頭,其餘人也正瞧著自己,她伸手接過大太監托盤上的茶,同樣恭謹有禮:“臣婦叩謝聖恩,請父皇喝茶。”左右不是第一次麵聖了,她倒也不怯。
哪想前世,心中忐忑,封卿對她更是不予置喙,奉茶時連茶杯蓋都忘了掀開。
封榮本就不喜封卿,匆匆喝了茶,走了過場,便揮揮手,算是作罷,二人又給皇後奉茶,接著便是座下貴妃。
其餘二妃還好,待行至曲煙跟前,葉非晚明顯察覺到封卿高大身軀微有僵硬。
心中冷笑,葉非晚越發的落落大方,拿過茶杯,自入殿來初次抬頭看向曲煙。
隻一眼她便微愣住,今日的曲煙,穿著暗紅色袍服,妝容精緻,雙眸如水含情,雙眉似蹙非蹙。和封卿的那襲暗紅蟒服竟相得益彰。
若非二人位子不同,隻怕旁人會將她與封卿當做一對呢。
所以,此刻曲煙那唇角雍容一笑的優雅,不過是裝出來的吧?她仍舊存了小女子心態,想在梳妝打扮上存些心思。
封卿定也察覺到這一點,眉心微蹙,卻極快消散。
“貴妃娘娘喝茶。”葉非晚將茶奉上,曲煙接過,神色如常。
封卿奉茶,一言未發。
曲煙頷首,同樣接過茶杯,仍舊一副從容模樣,可葉非晚分明瞧見,她的手緊攥茶杯,冇有帶著護甲的食指指甲都泛著清白。
“甚好。”待喝完,曲煙將茶杯遞給封卿,以絹帕擦拭了下唇角,望向封榮處:“皇上,陳貴妃身子不適,今日未曾前來。”
後宮本一後位,四貴妃。
“她有何身子不適,要你來傳話?”封榮皺眉,完全將封卿二人忽視的徹底。
“這……”曲煙一頓,臉色一白,宮裡的人精,豈會不知皇上這番話的意思?皇上最討厭後宮結黨營私。
我見猶憐,葉非晚瞧著曲煙那張臉,腦中隻有這四字。
卻在此刻,她聽見身邊男子聲音醇厚卻夾雜著幾分暗諷:“陳貴妃大抵是……兔死狗烹之痛吧。”陳家本是太師,如今被貶謫江南,陳貴妃自然無了價值。
葉非晚大驚,封卿鮮少惹事,而今……
“孽障!”封榮果真大怒,一手拿過杯蓋,直直便朝封卿砸了過來,正衝著他臉頰。
父子相殘,隻怕這一杯砸下來,靖元王府都要跟著遭受盛怒餘波。
葉非晚心底輕歎,緩緩上前一步,擋住封卿半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