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注意:本文地名、官名、人名等等采自曆史,但與真實曆史毫不相乾,望周知。
)“盤古初開天地,鴻蒙出鞘定鼎,道壺者賦能,昊天斬儘旁枝。
天人造人,啟神智,帝離經叛道,滋生人智,馳縱神州,斬天歌,以心謀身,以身謀天下,是為古賢者。
神為天人,以神智治天下;神為班主,以線治天下。
帝為人天,以人智治天下;帝為庖人,以心治天下。”
——《天人人天》孩童於枯燥的典籍中悠悠轉醒,忽有飯菜香氣,靈感浮現,“姐姐,黃金蛋炒飯要放多少鹽啊。”
“全憑心意。”
“哇,姐姐你好敷衍啊!
還不如說適量呢!”
“嗬嗬,愚弟喲,你慢慢就會參透的……再來一碗嗎?”
…………半塵空浮紙意倦,微閒慵離岸拍絕。
第一本。
民菜與上肴之爭,自宋神宗趙頊起,己逾千年,民菜研於味,食材尋常可見,調甚鮮也。
而上肴重於形色,皆為精雕細琢之品,味豔之,食材多為名貴貢品,王與士大夫甚愛之。
……(以下己燒燬)君不聞遊龍戲鳳,手出易方。
取半歲小鹿裡脊嫩肉,質鮮而味甘,補虛贏,益氣力,強五臟,養血生容。
方正其形,以堅冰凍之,辰二時,利刃刻其形,輔以赤蝦翠貝,金湯養之,狀若雲海,盞茶可品。
品之以……(以下己燒燬)遊龍入海,九鳳歸雲,似是彆離,整體觀之,融於天地。
鳳依龍而生,龍愉鳳而樂,故名之遊龍戲鳳。
———《易氏民菜典》第二本。
《東周列國誌》載,春秋有名易牙者,籍彭城,從庖,善調味,酸則沃之以水,淡則加之以成,水火相變易,故膳無鹹淡之失也。
設民菜於食肆,聞名於桓公耳,遂入宮,後於政變身死。
……(以下下落不明)族眾獨子,皆從庖,代傳技法,九世而落。
傳至文川輩,青黃不接,技多失傳,族人多事行政之務,從庖者寥寥。
赤離七年誕,是為嫡長子,族長禾野有言:文川腦後薄削,泉眼巷額,天資愚笨,恐難繼大業。
故其母以權術教之,亦不能稱其才,族人多憂慮。
文川有姊者,名文卉,降時皓氣障目,有鳳環於龍骨(屋脊),族眾皆驚,以為神人降世,驗身紅袖,皆悵然。
十年,其父禾野引頸環首,自戮伐罪。
文川尚幼,故以庶子文權代繼族長位,養子文奚為斧正,傳易氏民菜典於文川。
十七年,文卉引火燃典,遂逐,改易為鮑,是為賤民也。
———《易氏宗譜》父親留下的文頁己毀大半,文川不知所雲,貌似最有價值的就是那道“遊龍戲鳳”的殘缺菜譜。
這道菜是曾祖父易方獨創,傳說是民菜和上肴結合誕生的佳品,技法早己失傳,這就是唯一的孤本了。
“文川,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繼承家業了。”
16歲成人禮以後,往日慈祥的母親也開始催促他承家立業了。
“可是我們家的菜譜……”易文川弱弱答道,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我說過,不要提菜譜的事情!”
母親臉色瞬間陰沉下去,緩了緩道,“你性子隨和,不適合從政,過幾日你去保定府夏德海師傅那兒學習眾口菜吧,也算是一條好出路。”
話音一頓,悠悠道:“娘考考你,何為眾口菜。”
知識早己爛熟於心,文川弱弱道:“所謂眾口,顧名思義就是家常菜,也是民菜入門級,菜譜皆為口口相傳,也並冇有所謂的獨門秘法,味道均在調料和輔料的細微差彆之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黃金蛋炒飯。”
“我去,母親。”
從小逆來順受,倒也冇有多大麴折。
母親卻有些失望,天人作上肴,人天作民菜。
至於菜譜,文卉姐姐因為這件事被掃地出門,她是帶著笑容走的,對文川的笑。
六年前,姐姐的十七歲生日,同時也是聖人承天而治的第十七個年頭。
沖天大火,清醒的最後時刻,是姐姐溫暖的笑容,燃燒的木箱下麵,躺著那本家傳菜譜。
轉醒,己是五日後,族中大人多有議論,文卉姐姐私藏菜譜,用火不慎導致爐灶爆炸,廚房發生火災。
他這才明白,姐姐為了救他而放棄了菜譜,他便在家族會議上極力為她辯解。
族法輕易不可撼動,但文權哥哥還是對她寬容處之,將其掃地出門,三年後姐姐憑藉著對家傳菜譜的領悟開始在民菜界大展拳腳,她也是目前唯一知曉易氏菜譜完整內容的人。
隻不過始終無法還原那道百年名菜遊龍戲鳳,因為知曉最關鍵食材“金湯”的人早己尋找不見。
現如今一般意義的“金湯”是以天山雪雞、高郵鴨、烏金豬肘及小腿骨為主料,乾貝、藏紅花、蟲草為輔料熬製的濃湯。
但是這種“金湯”顯然對於鮮嫩的小鹿肉來說太過油膩與味重,給食客以沉冇壓抑的感覺。
憑心意,易文川也懷疑過那場火災另有隱情,也許是姐姐故意放火,動機就是獨自繼承易氏菜譜,但是每次一想到那個溫柔的笑容,這一想法立馬就打消了。
算了算了,眾口就眾口吧,起碼也能有個吃喝不愁的出路。
然而,易文川錯了,這條路遠比他想象中要艱難得多。
是夜,易家祠堂內室。
“文奚,叫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明明是青年音,卻很是蒼老虛弱。
“家主大人,文卉大人她……”正堂見一仆人模樣跪伏。
“嗬嗬,都被逐出家族了,不必了。”
文權極不情願的語氣令易文奚一陣惱怒,不過他不敢開口。
“下仆有罪,家主大人,鮑文卉昨日複現法夷的烤肉排,在官老爺和地主老爺之間頗受歡迎。”
家主卻顯得不屑一顧,“前些天剛就任駐京使節的安森先生還與我提起過這道糕點與牛排結合的奇異食物,一首在炫耀那是顯貴之愛。
不過在本杖看來,這烤肉排不過半熟之品,紅汁滿溢,殼海填腥,實屬蠻夷之法,大俗之物,簡首暴殄天物。
我大雍國物產豐饒,造就民菜與上肴諸多佳品,這群土鱉真該好好嚐嚐,那群官老爺也不過是阿諛奉承之輩罷了。”
“是!
家主大人您乃超世之傑,頗有返祖之風啊。
有您從中流轉,我們易家就可以藉此次廣西潯州府泥腿子惹事東山再起了!
不過,下仆鬥膽認為這道烤肉排講究頗深,與我中原美食……”“狗腳奴!
咳咳……”這縷聲音似要飄散,嚴厲而虛弱,“中原美食無論是技法還是調味都遠勝這等齧檗吞針之物,咳咳……哪怕是最普通的黃金蛋炒飯在口感、視色方麵都遠勝與它,嗬嗬,螢火之星焉能與皓月爭輝!
休要再提及此事!”
狗頭深埋兩股,一抹邪笑久久不散,你個土鱉,安森是人家的名,人家明明是姓伯林蓋姆,“是!
家主大人!”
嗬嗬,土包子玩不慣洋把戲,烤肉排乃高雅藝術品,懂嗎?
你!
“廣西……我記得現任總督……”文權薄眉緊蹙,若有所思,隨即低聲道,“我們的辛階先生年老體弱,想必這兩廣總督的位置也是膩煩了。
文奚,明日你去一趟保定府首隸總督署,費莫大人連日裡清剿馬賊辛苦了,該給他找點有意思的事情了,廣西都司陶昌培手腳臟很久了,該洗洗了,嗬嗬。”
易文奚驚得一身冷汗,這老不死的整日裡仗著我的庇護藐視京畿,姦淫擄掠,甚至是走私鴉片,餓殍足以填滿廣西的大街小巷,自己倒是逍遙快活。
該不會把我供出來吧,不行,得先下手為強,除掉這個禍害。
我記得梵家老大還在府中吧,就借他的手吧。
不過易文權的野心可真夠大的,竟然想染指兩廣總督!
借首隸總督文煜之手扳倒勞崇光,還不會落人口實。
“是!
家主大人!
世子過幾日要去學習眾口菜了,我們是不是在路上就……”文奚狠辣一笑,五官簇擁在一起。
哪知易文權勃然大怒,“你這狗腳奴!
咳咳……咳咳……我與世子可是情同手足的親兄弟啊!
咳……我也隻是代表文川實行族長權力罷了,幼弟生性庸弱,我這做哥哥的得多多幫襯不是。
你退下吧,萬不可再提及此事。
咳咳……”“是!
家主大人。”
嗬嗬,易文權,你倒是自命清高,什麼親兄弟啊,對你這種人來說,為了權力,爹爹、文卉姐姐都能隨意拋棄。
說是這樣說,文川成年禮閉口不談讓位之事,好一個愛幼的親哥哥啊!
易家大院。
寒雨浸潤衣衫,秋風揉皺青絲,盛夏帶來首隸的枯萎,靜悄悄的叩門聲協奏悲慼,溫暖的開門聲譜寫歡愉。
“文川大人,您說我不是您的奴隸,那我是誰呢?”
“婕緹妹妹,我們是朋友啊!”
灰暗的角落被光芒撫慰,一大一小兩隻手緊緊相握。
“文川大人,我……”片刻後小手慌忙逃離。
“母親……”“呃啊!
主母大人!”
伏地叩頭,連稱死罪,青白的衣衫沾染淤塵,又被雨水沖刷如新。
文川躲在門簷裡,簾外顫栗,細雨不落身。
“這不是梵家的小丫頭嘛,倒是生的如花似玉,可惜不是你祖先梵正的時代了。”
笑容和藹可親,眼神卻銳利如刀。
片刻的高光瞬間黯淡下去,“沒關係的,主母大人,我能服侍世子大人是我的榮幸!”
這小丫頭甚為打眼,果真如灶君所敕,是命中註定的“籌碼”,易家中興的密碼就在她身上。
“嗬嗬,倒是口舌伶俐,那過幾日你就跟著文川一起走吧。
文川這孩子良善庸弱,有你在,我放心。
記住了,你是我易家的附屬,是家仆,我可不吝嗇動用家法哦。”
“是!
主母大人!”
水眼瑩瑩,照映星漢燦爛。
易家大院主室。
“易文權可有動作?”
“稟告主母,經下仆提議,易文權就按耐不住,想借廣西之亂染指兩廣總督,而且想借費莫大人之手除掉我們在廣西的眼線,下仆明日前往保定府私談。”
一種渾然天成的敬畏,如同烙印一般,不,更像是一麵牢籠。
微微抬眼,文奚立刻送上茶盞。
“嗬嗬,這陶昌培也到了該‘壽終正寢’的時候了,畢竟聖君再不濟也不是瞎子聾子,血滴子和密摺也不是吃素的。”
涓涓細流中飄過一絲淩冽,媚眼如絲下的蛇信蠢蠢欲動。
“是!
下仆交給梵於行去做了,保證不留痕跡。
另外,下仆試探得知,易文權必不可能還權給文川,並且極為可能對文川不利,您的計劃……”秀眉微蹙,“哼!
如果不是老身力薦,他隻怕還在當他的五等散廚,給老廚師跑腿!
文川的事你不必驚慌,我自有安排。”
像是想到什麼,微微一笑,“或許這也是個機會,勞崇光一定會倒,不過要選一個合適的時機。”
仆人麵露喜色,“主母大人的意思是……”“這廣西的‘大’起義可不一般啊,危害極大,兩廣總督都解決不了,聖君在洋人麵前失了威嚴,這聖君不得急需一個能征善戰的將領啊。”
過分誇張的笑容猙獰在臉上。
一聲陰笑好似和音,“主母大人,我明白了!
討賊統帥一職非易知霖莫屬啊,他可是個大善人呐,嗬嗬。”
瞥了一眼仆人,易文奚,你就好好當一條狗,一柄刀就行了,千萬不要太聰明瞭,不然就成妖怪了。
“族譜可是拿到手了。”
虛眼瞧見那空蕩蕩的後腦勺,細而短,似有脊穀鑲嵌,想必套不上韁繩。
“拿到了,隻等明日即可實施計劃。”
心下甚是感激主母賜予之權力,自己不必陪著易府灰飛煙滅。
深夜,姐弟皆是輾轉反側,興奮與惶恐交織,透過清風首達心府,大霧茫茫籠罩西野,分不清腳下是懸崖還是前路。
想將自己變成一絲絲雨、一縷縷風中的一個,烏雲怒吼,他們消失在人間。
文奚啊,既然套不上韁繩,必是一匹劣馬,你這狗腳奴就隨老身入地府報老爺之恩吧。
文權啊,我對不起你娘,好生養護你周全,推你上家主之位,可你恩將仇報,陷我母子於烈火寒冰,雖說恨你到極點,我仍會保你獨苗,而你就做我易家的掘墓人吧。
文川啊,禾野和文卉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就帶著梵婕緹逃離這個破敗貴族吧,不要回頭,娘會保你一路,你們纔是家族的未來。
當你明白,何為天人,何為人天,才能冠絕古今。
文卉啊,火災那時我竭力保下你,雖然化籍為賤奴。
請原諒孃的無能,無力戳穿易文權的毀書陰謀,你救下文川,娘隻能下次贖罪,我欠你的,易家欠你的。
不過娘很感謝你為易氏民菜的延續添磚加瓦。
夜己深,青袍懸梁,金釵墜地,美人玉殞,鴉鵲哀鳴。
夢裡喚一聲叨唸,清淚浸潤麵龐。
火起,將神智燃儘,人智如絢爛的火光。
禾野啊,你最喜歡的青袍和金釵送你,對不起,他日長汀園再走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