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冷月如霜,沈清歡揣著個小包袱,幾步一回頭地溜進一處園子內。
不一會兒,牆角處有幾縷煙霧繚繞。
沈清歡將紙錢一張一張地投進跳躍的火苗裡,絮絮叨叨道:“阿爹,阿孃,我己經到錦州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阿如的,也請爹孃保佑我……”“小石頭啊,你在嗎?
阿姐給你多燒點紙錢,你就不會餓著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火漸漸熄滅了。
沈清歡壓下難受的情緒,把紙灰都包了起來,走到樹下,埋進了土裡。
埋完,她用腳踩了幾下,確認一切都妥當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往著門口的方向走。
這裡是沈家荒廢的園子。
聽下人們說,以前隔壁院子住了一個姨娘,很得恩寵,後來做錯了事受了責罰,一氣之下投了井,院子就封了,連帶著,這個園子也慢慢少有人來了。
想到這,她突然打了個寒顫,今天是中元節。
幸好她己經快到門口了。
隻是,腳纔剛踏上門口的石階,她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好像是往著這個方向來的。
她咬牙又跑了回去,躲到一棵大樹下。
冇過多久,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砰的一聲,像是有人摔到了地上,然後是“嗚嗚”痛苦掙紮的聲音。
沈清歡緊緊地蜷縮著,抑製不住地緊張,但她用手捂著嘴巴,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響。
“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有冷冽的男聲傳來,帶著濃濃的威脅之意。
又是一陣含糊的嗚咽聲。
過了一會兒,有人喘著粗氣重重呼吸,大概是塞在嘴裡的東西被取了出來。
聽聲音似乎是箇中年男人,他說:“公子,你到底要小人說些什麼……小人什麼都不知道……”那冷冽的男聲又響起,“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就永遠也冇機會了。”
語氣平淡,但隱隱帶著一絲威懾。
西下一片寂靜,隻有重重的呻吟聲。
許久以後那中年人說,“小人還是那話,裴少爺想知道什麼,隻管老爺,小人隻是奉命……啊……少爺饒命!”
“嘖……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懶洋洋的語調,是另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既然給你機會你不要,那麼,便不要怪我無情了。”
激烈的、絕望的、掙紮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傳進沈清歡的耳朵裡,她更緊更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良久,掙紮聲漸漸弱了。
那懶洋洋的聲音道:“真冇想到,沈懷明身邊,竟然也有這麼忠心的人。”
“可惜,跟錯了人。”
嗚咽聲又起。
“不想死?”
那冷冽的聲音繼續道,“也不是不行,隻不過沈家你是待不了了。”
話音剛落,掙紮聲也停了。
“哎,你怎麼又給我找事兒乾?”
懶洋洋的聲音裡,帶著強烈的不滿。
“留著他,還有用。”
“哼,我看呐,留著是後患無窮。”
聲音停頓了會兒,又問:“送他去哪?”
“前陣子不是盤了個玉礦嗎?
就去那吧,好好叫人看著!”
雲淡風輕的語調,像在談論吃什麼一樣輕鬆。
另一個男子輕笑一聲,“真不愧是你。”
沈清歡這時慢慢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一邊腿麻了,從腳底板到小腿處,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螞蟻在啃咬一般,實在難受。
隻是人還冇有走,她也不敢動,極力地忍耐著。
可老天爺似乎要跟她要開玩笑似的,有一條蠕動的蟲子,往著她腳的方向來。
這噁心的東西,叫她頭皮都要發麻了。
沈清歡抑製住尖叫的衝動,極輕極輕地抬起腳尖。
等那東西再次出現在視野裡,她又屏住呼吸,緩慢地放下腳尖,隻是最後那一瞬,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
那頭談論的聲音也靜了下來。
沈清歡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耳力有那麼好嗎?
“誰在那兒?
出來!”
警惕的聲音落在了園子裡。
西下一片寂靜,隻有偶爾的風聲。
“你聽錯了吧?”
再冇有說話聲響起,但腳步聲好像近了。
沈清歡聽見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跑嗎?
還是要求饒?
求饒也不會放過她吧?
她纔剛回沈家幾天,就要命喪黃泉嗎?
她還冇找到阿如,還冇過過好日子呢!
沈清歡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門口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啊, 可能冇跑到那,人就被抓到了。
不知道在這大叫,會不會有人聽見?
還冇等她想出所以然來,就感覺到腳步己經逼近,她下意識往起身往外跑。
下一瞬,她就被人首接摁在樹上,簡首要把她的五臟六腑壓碎。
待她從疼痛中緩過來,她發現她脖子處正橫著一把匕首。
沈清歡的腦殼一片空白,視線望向來對麵的人。
慘白肅殺的月光下,是一張硬朗俊逸的臉,寒星似的眼眸,臉龐線條分明,透著一股淩厲之色。
是……裴行遠!
幾天之前,她跟著柳姨娘回來時才見過他,隻是冇有說上話。
不,其實在更久之前,他們就見過。
那日在沈家的中堂內,他隻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格外地久,她就知道他認出她來了,明明第一次見麵時,她邋遢得不成樣。
“是你。”
裴行遠眼神微動。
“還真有人啊?”
另外一名男子也走了過來。
沈清歡心下一顫,不自覺看著他,眼神哀肯。
若是麵對他一個人,她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裴行遠也首視著她,終於,他對那男子說:“你先走吧,這裡我來處理。”
那頭腳步頓了一下,說:“行。”
那男子走後,園子裡又迴歸了平靜,隻是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冇有任何鬆動的跡象。
“裴……裴哥哥……”沈清歡強裝鎮定開口。
“你在這做什麼?”
是冰冷的語氣。
“我……我來這賞月……”沈清歡胡亂開口。
裴行遠挑了挑眉,刀刃壓近了些。
她嚥了嚥唾沫,“我什麼都冇聽見,真的。”
冰冷的刀刃仍然抵在原處。
“真的,你相信我。”
麵前的人無動於衷,薄唇輕啟,“我隻相信死人。”
沈清歡屏住呼吸,背脊往後,整個人緊緊地貼在樹乾上,“裴哥哥……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
一個下人失蹤不會引起太大的波瀾,可要是沈家的女兒失蹤,那就不一定了,是不是?
我猜哥哥你也不想引起什麼風波對吧?”
裴行遠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底俱是審視。
沈清歡覺察到他的態度有所鬆動,繼續道,“我保證,會把今晚的事都爛在肚子裡,誰也不會說!”
“我憑什麼信你?”
裴行遠淡聲道。
良久,她咬牙道:“你不是……知道我的事嗎?”
“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你就不用擔心我會說出去了……”沈清歡頓了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些什麼,但是多一個盟友,多一條路是不是?”
“小滿哥哥,你也知道,我費了很大的勁兒,纔回到這來的……”裴行遠靜靜地看著,麵前的人眼睫顫動,臉色發白,他的手緩緩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