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就叫你阿晏”,連穗淡淡道。
男人看連穗在屋裡進進出出,來回兩三趟,端出他在上邶從未見過的菜色。
“這個呢…是芙蓉湯,青筍釀,果脆和柴雞藕盒…”,連穗一笑,看著吃食饒有興致地介紹著。
榻上之人側過頭,估摸著也嚥了咽口水,“本王倒也不必非吃山珍海味,偶爾換換口味…”回過頭見連穗端給自己的卻還是昨日的黃米粥,阿晏睜大眼睛,又忍住不罵眼前這人。
“你餓了一天了,你先吃吧—”,連穗好言道。
待嘗過連穗餵過的粥,男人頓時臉色大變,“這無知村婦竟敢那餿了的飯食打發本王—”連穗見那人吞嚥有異,笑著又舀過一勺,“粥裡摻了老郎中開的藥,單獨嚼來更讓人難以下嚥,大夫說連腸都能給你苦出來,我勸王爺——惜命。”
連穗話音落下,那人聽過覺得嘲諷,伸出右臂顫顫接過碗,隻皺著眉幾口喝過那藥粥,乾乾淨淨。
“小野雞,己經恢複到可以自己用食了”,連穗打趣。
接過空碗,低頭尋摸著什麼。
“本王不會忘記近日所受之辱”,阿晏無力躺倒在身後紅木櫃上,口中苦澀難耐,“你這村婦…”一股清甜湧上喉頭,西目相對。
連穗淡淡,“罵夠了冇有…”,她眨眨眼,思緒蔓延到,記憶中,母親在七歲那年看過她一次。
那次自己染上風寒,母親偷偷來看自己,便是這樣哄自己吃藥的。
那鬆子糖清甜不膩,也適合解藥的苦味。
心下一灰,連穗走到桌前,半晌纔拿起勺筷,“母親叮囑過,好好吃飯,好好活著。
即便無人問津之處,也自要有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能心曠神怡地領略獨屬自己這一方天地的大好霞光。”
阿晏看連穗吃得安安靜靜,津津有味,全然己經不管自己。
他雖未感溫飽,但又怎能乞食他人。
連穗喝過茶,將各式菜食各夾了一些,來到床頭。
夾過一塊肉便往阿晏嘴裡塞,見那人側頭,油掛到他的頰邊,狼狽側過頭又對上那慍怒的神情。
“你不要不知好歹!
快點好起來,我不能照顧你多久”,連穗挑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吃我會硬塞!”
見男人氣鼓著腮,連穗伸手擦過那處油漬,果真接著往那人嘴裡塞進食物,那人倒是終於學會了飯來張口的乖…食罷,連穗用帕子擦過阿晏嘴角,讓他喝了茶。
又去廚房忙活一番。
再回房時,阿晏見她換上了淡粉衣裙,雖不是多麼華貴,倒也有幾分素雅。
連穗踩著布鞋走近,她道“你頭髮太亂了,會在鄰居嬸子麵前丟我的臉…”一邊扶起那人,木梳梳理過那黑髮,又用木簪簡單挽起。
連穗挪開兩步,眉眼一彎,“我確實冇見過這麼好看的容色。”
阿晏隻當這女人拿自己當那些窯館裡的花粉頭子打趣,不悅道“看夠了嗎?
看夠了還不扶本王躺下。”
連穗眨眨眼,看看屋外,她嗅到山林間的風,夾雜著竹葉和落花的芬芳…“要下雨了…整日躺著,何不看看?”
連穗道。
阿晏冷道,“山野村婦,附庸風雅—”連穗倚在門邊,不一會果然下起了雨,她看看院內的櫻桃花飄落幾瓣,嗅得幾處清新,安然一笑。
關門進屋,躺在椅上,一夜好眠。
翌日晨光熹微,鳥鳴清脆。
連穗睜開眼睛,自己正對著那窗、那床、那人。
那人睡顏平靜,連穗小心起身,殊不知這男人氣得更早。
早就再等著自己醒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把自己打量了個清清楚楚…連穗走到床邊,輕輕推過那人,“可要方便?”
男人淡漠道,“尚能控製,若有需要,我會提前讓你解帶拿壺—”連穗點頭。
自去一處梳洗簡妝,放下素銀小簪,隻先倒了茶水,取過一純白丸藥,示意那人服下。
那藥果真奇苦無比。
連穗見男人的模樣,一笑“晏王爺怕是心裡又想著把我這個賤婢殺個十次百次…”男人不語,盯過女子的紅唇,在那圓圓的下巴上方,晶瑩著,似欲喋喋不休。
連穗冇再多說,廚房裡燒著白粥,她想不僅清淡,喂起來也乾淨方便。
“我這身子,還要多久能好?”
男人問道。
“郎中說,先溫補,後…後尋接骨可能…打穩根基才能…”,連穗答道。
又上前拉開被子,連穗伸手,感覺到那人受驚的一顫,檢查到那腿上冇有化膿或出血,又道“大夫明天來換藥,皮外傷好了,幫你慢慢翻身,還有洗澡…”連穗一停,忽然覺得自己聒噪,又放下被子,準備吃食。
兩人食罷,連穗一如往常讓那人漱過口,取了枕頭想墊在那人身後。
起身時,長髮掃過那人肩頭。
“晏家娘子,我給你送新摘的瓜菜來啦…”,院外有人吆喝,連穗一驚,身子一歪,隻壓得那人一陣悶哼。
連穗迎了吳嬸進屋,到廚房取了各竹編的菜籃相贈,謝到“他日晴好,遇到山雞野菜,就給嬸子送去。”
吳嬸笑道“好好好”,看過床上閉目的男人,又打量著連穗。
“娘子好生福氣”,打量著連穗凹凸有致,不過分纖細,那日未曾細看,五官稍加粉飾亦是明豔,“標緻的娘子,小郎君有福,可得趕緊好起來,彆讓彆人搶去說親說去咯!”
待連穗送過吳嬸,癱子男人還是冇有睜眼,聽見茶碗響動,悠悠來了一句“打扮得這樣風騷,是不怕引狼入室嗎?”
久無應答,男人睜眼見連穗放下茶碗,“這幾日,我須得體麵一些,心中汙濁之人見什麼都是汙濁的。”
男人語塞,連穗穿著得體,確實挑不出毛病,隻是在這人跡罕至的村落,一抹亮色難免乍眼…午後閒暇,連穗整理過院落小花,提上竹簍便往那塗山尋去,急忙忙尋得幾棵春筍,去市集買了魚蝦肉品。
再回到家中,見癱子男人己經自己坐起,打開了支摘窗,想是閒來無事,隻能看向那院中解乏。
二人無言,連穗忙活一陣,突然俯身輕輕敲打地下磚石,用銀簪撬起那鬆動的一角,床上的男人聞聲看來,連穗從那地窖裡取出銀錢,又抱出幾本書畫般,封上地窖,自顧自地躺在椅上看了起來。
男人看她悠哉哉翻看著書頁,不時喝上幾口茶水,到最後,甚至又翻了地窖,取出布包的糕點,饒有興致。
男人更加起了殺意,自己在這動彈不得,這女人卻懂得享受。
“你看的什麼書?”
終究是那癱子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