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之再次落荒而逃,秦歸晚輾轉難眠。
她在想,到底是何時對沈晏之動心的?
推算起來,大概從牢房開始的。
她以為自己會悄無聲息離世,卻在睜眼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灼熱懷抱中。
有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男子氣息將她緊緊縈繞。
沈晏之大概徹夜未眠,眼底有些發青,俊臉略微憔悴,見她醒了,黑眸裡透出隱約欣慰和笑意。
她開始亂了呼吸。
從大獄出來後,沈晏之對她的態度日漸緩和。
心情好時,會陪她一起用飯,講些京都趣事。
教她書法時,會偶爾從後背握住她的手,認真告訴她如何走筆。
男子的指節修長有力,指腹因常年握筆,略生薄繭。
寬大的手掌幾乎將她的手全部包裹住了,掌心溫熱陣陣傳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徘徊。
少女情竇初開,如火星迸濺荒原,一發不可收拾,無計可施,隻能任由燎原。
她徹底淪陷了。
儘管沈晏之再次開始莫名疏遠她,她依舊甘之若飴。
即便不能兩情相依,能朝夕相見,足矣。
春獵那日,當她找到水壺回到原地時,不見人馬蹤跡,這才驚覺沈晏之的目的。
她大駭,瘋狂打馬飛奔。
她要告訴沈晏之,彆做傻事,無人能從懸崖安全逃走。
沈晏之果然掛在了峭壁上。
好在有驚無險,他們順利上來了。
看到九王子的那一刻,她如被冷水兜頭,腦中隻餘一個念頭:不能讓沈晏之死。
所以,當她被救上來,聽到有人顫抖承諾,隻要她活下來,以後死生不負。
勉強睜眼,見沈晏之並未被九王子殺害,她真心感到慶幸歡喜。
臉上似有絲絲涼意,秦歸晚輕撫麵頰。
有淚水無聲落下,已被風吹涼,留下淡淡水痕。
她自嘲。
“秦歸晚,你可真傻。”
*
亥時,賀妙心隱約聽到遠處打更聲,悄悄起身,喚醒守在榻邊的慧香,避開熟睡的丫鬟婆子,偷偷打開小門出去了。
二人自是不敢挑燈,恰又逢月色不好,四下漆黑,路上蒼鬆花亭皆如恐怖猛獸矗立。
慧香一路東張西望,心驚肉跳。
戰戰兢兢來到花園入口的石榴樹下,賀妙心小聲道:“在這裡守著。”
出事前的丫鬟和乳母都被悄悄處理了。
慧香是後來跟著她的,雖是心腹,卻隻知道她失過身子,對其他一無所知。
今晚出來,她隻說要辦一件秘密要事,慧香自覺冇敢多問。
她亦不想多說。
慧香猛咽口水,顫巍點頭。
賀妙心獨自走進花園,又恨又怕,來到約定的枇杷樹下,果見沈成安的肥胖身影在晃動。
見賀妙心過來,冇等她出聲,沈成安上來便把她拽到樹邊假山洞裡,伸手就往她衣襟裡掏。
“放開我。”
賀妙心倚在冰涼石壁上,羞憤嗬斥。
伸手去推沈成安,卻被沈成安反抓住。
“裝什麼貞潔烈女,當初可是你先勾我的。”
“事情都過去了,你怎能死抓不放。”賀妙心唇色蒼白。
“今日我來便是要告訴你,如今我是你大嫂,你莫要再糾纏。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當初若不是你勾我,我怎知道,世上有你這般柔若無骨、欺霜賽雪的好皮肉。”
沈成安森然陰笑,“你現在成了沈家長孫媳,說要和我撇清關係,這不是可笑嗎?”
“哪有長嫂懷過小叔孩子的?”
賀妙心氣恨到幾欲垂淚。
“沈成安,你再如此糾纏下去,我就把這事抖出去,和你同歸於儘!”
“怎麼抖出去?說你賀家三小姐不要臉,未婚夫剛出事,就去勾搭未婚夫的三弟,事情不成,又假裝守節沽名釣譽?”
沈成安伸出胖手給她擦淚,嘿嘿笑道:“你這不是和我同歸於儘,是要讓賀家名聲儘毀,臭名遠揚。”
賀妙心麵無血色,渾身冰涼,身子搖搖欲墜。
沈成安趁機拱了一把香.軟。
“你去彆院那幾年,一直閉門不出,我對你簡直日思夜想。”
“現在總算得到機會了,以後你偶爾陪我一次,我絕不亂說。”
賀妙心不再掙紮,心如死灰。
……
慧香等了許久,見賀妙心腳步飄忽出來,急上去攙扶。
湊近才發現,賀妙心魂不守舍,美目紅腫,滿臉淚痕,衣衫還微有淩亂。
她驚駭不已,卻不敢多問。
主仆二人回去後,賀妙心雙目空洞,呆傻許久,讓慧香去備水。
丫鬟們皆被驚醒,慧香隻說主子因噩夢驚了一身冷汗,非要沐浴。
眾人不疑有他,很快準備好香湯撒了花瓣抬進來,慧香欲幫賀妙心沐浴,賀妙心不許。
她脫下衣衫,坐在木桶裡,垂首看到自己身前縱橫交錯的紅痕,想到沈成安肥胖似蠕蟲的身軀,不由捂臉落淚。
當年,她父親的官職並不高。
她拚命巴結沈家祖母,纔得到沈老祖母歡心,兩家許下口頭婚約,隻等沈晏之弱冠後上門提親。
沈晏之身為靖海侯世子,長相俊美,才高八鬥,前途無量,是京都所有姑孃的深閨夢裡人 。
她成了人人豔羨的存在,一時風光不二。
一夜之間,沈晏之被俘,沈家出事,爵位易主,曾經羨慕嫉妒她的人,都在等著看她笑話。
賀家怕被人戳脊梁骨,讓她再等兩年,若是沈晏之一直未回,再替她尋個夫家嫁了。
她恨,沈晏之為何不在東羌以死明誌?
死了,她可以痛快嫁人。
不死,口頭婚約成了束縛她的枷鎖。
再等兩年,她就過了二八年華,還能尋到什麼好人家?
她不甘心,決定搏一把。
不管誰是靖海侯世子,她都要繼續當世子妃。
於是,她主動勾.引了沈成安。
沈成安尚未弱冠娶妻,隻有一個通房丫鬟。
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引得沈成安整日找她廝混。
隻是,不小心有喜了。
自知這個孩子不能留,打掉前,她讓沈成安發誓,以後定會娶她,否則天打雷劈。
沈成安大笑不止,“賀妙心,你想什麼呢?我娶誰也不可能娶你。”
“占了大哥的世子之位,還娶他的未婚妻,我要怎麼麵對流言蜚語?”
“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一件事。
沈成安從一開始就隻想白占她的身子。
她含淚解決了腹中胎兒,卻不小心傷了元氣,落下了病根。
她悔不當初,卻無路可走。
找理由把知道這事的丫鬟和乳母全處理了。
為了養身子,告訴家人,要為沈晏之一直守節,搬去山間彆院,每日抄經唸佛,求他平安歸來。
她成了京都眾人的誇讚對象。
賀家以她為榮。
如今,她剛把身子養得七七八八,沈晏之回來了。
早知如此,她就踏踏實實為沈晏之守四年,死也不去招惹沈成安。
沈晏之雖無爵位,讓她當不成世子妃,卻對她溫柔入骨,長相才華更是強過沈成安千萬倍。
她悔不當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