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倏然捲起風落下雨。
醫院VIP病房那層寂靜無聲,人們幾乎都在熟睡,隻有走廊最中心的一間病房裡,燈火通明。
這間病房的氣氛沉悶得如同窗外的驟雨。
夏老爺子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哆嗦著:“聽眠,拿著這封信去找封決凜。”
“咳......咳咳,好孩子聽話。”
夏聽眠眼眶通紅接下這封信後,握住那雙逐漸冰冷顫抖的手。
“爺爺......您彆丟下我。”
夏聽眠是個病秧子,從孃胎帶出來的毛病,常年靠藥物吊著一條命。
他的父親謝見年是入贅進夏家的。
在母親難產死去後,父親偷偷在外包養情人,前幾天才聽說居然在外頭有一個隻比夏聽眠小兩歲的私生子。
五年前,哥哥突然失蹤,就連夏老爺子這幾年病重在床。
父親愈發放肆了,隻是顧忌老人還在,冇把外頭的那對母子接回來。
隻不過今晚,夏家怕是要翻天。
夏老爺子撐著一口氣,艱難抬起手摸著夏聽眠的腦袋。
“聽眠乖,爺爺不能繼續保護你了。”
“不……不。
我不要,爺爺一定會好起來的。”
夏聽眠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一個勁地搖頭,不敢接受至親至愛將要遠去的事實。
“孩子乖,彆哭,聽爺爺說。”
夏老爺子用力抓緊夏聽眠的手,“去找封決凜,一定要去!”
“隻有他能護著你,我不知道我死後,那些畜生會對你,對夏家做什麼。
但隻要有封決凜在,你就不用怕。”
“封決凜?”
夏聽眠理智回來一些,說,“是封家的那位二爺嗎?”
封家的地位是夏家比不上的,爺爺又是怎麼認識封決凜的,為什麼這時候要提起這位無關緊要的人?
他現在來不及細想。
夏老爺子這時又劇烈咳了幾聲,彷彿將肺和心都要咳出來了,語氣也越發弱。
“對......對,我書房裡的書桌下有處暗格,暗格裡有封信,你拿著去找封決凜,還有……裡麵的東西是留給你的。”
他停頓幾秒,像是想起什麼:“密碼是你媽媽的生日。”
夏聽眠身體顫抖,強忍著眼淚不落下來,可淚水早己模糊雙眼。
他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下意識地點頭,嘴裡呢喃重複著:“好,好,我知道,我知道......”“爺爺您先彆說話了,醫生很快就到了。”
夏聽眠跪在床邊,猛地轉頭望向門口,期盼那一刻醫生如天使般趕來。
“醫生呢,醫生為什麼還不來……爺爺你彆丟下我,我就隻有你了。”
夏老爺子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握著夏聽眠的那隻手用了一點勁,將人注意力拉後。
“聽爺爺話。”
放不下的事還有許多,夏老爺子恨不得全部說完,可時間不允許,思緒逐漸渙散。
他隻能挑幾件重要的事情講。
“孩子,你哥哥就彆找了。”
“好好吃藥,彆嫌苦,爺爺以後不能給你做糖餅了。”
“夏家......你鬥不過那畜生的。”
“爺爺隻希望你能安穩活著。”
“爺爺隻希望你能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
夏家彆墅是夏老爺子生活了一輩子的家,隻是現在該落入那謝見年畜生的手中了。
他的乖孫子身體孱弱,不宜操心過度,夏家公館冇了就冇了吧。
他不敢奢求太多,隻想夏聽眠活著。
夏聽眠眼淚顆顆落下:“爺爺,您彆擔心我,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真的,我不騙您,我不騙您。”
“答應爺爺,彆去爭,彆去!!”
夏老爺子緊緊握著夏聽眠的手,彌留之際還在囑托。
“一定要去找封決凜!
看在我的麵子上他會護你周全。”
謝見年什麼都能乾得出來,夏老爺子隻求自己死後,夏聽眠能有個依靠。
這樣他去黃泉路時,纔有臉見自己的女兒。
他五年前冇能護住大孫子,如今萬般無奈下,隻好用當年的那份恩情保護唯一的孫子。
夏聽眠連連點頭,哽嚥著:“好......好,聽眠答應爺爺。
我會去找他的,會的。”
得到確切的回答後,夏老爺子嘴角勾起一抹釋懷的笑意,望向天花板,嘴裡呢喃著。
“你終於來接我了……”終是嚥下最後一口氣撒手人寰。
雨不知何時大起來,打在玻璃上啪啪作響,似乎在為離去的人奏響哀曲。
——夏聽眠處理好醫院的事情,捧著夏老爺子的遺照回到夏家公館。
那時夜己深。
剛進門,他就看到了此生最厭惡的人,以及那對母子。
夏聽眠嘴角冷笑稍瞬即逝。
此刻本該在熟睡的幾人,硬生生熬到了淩晨,就為了看笑話,給他一個下馬威。
父親謝見年坐在沙發上,手臂環著,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盯著蕭瑟的可憐人。
“真是難過,老爺子還是冇活過這個春天。”
夏聽眠冇有理會他,而是捧著遺照,垂眸喃喃著:“爺爺,我們回家了。”
說完這話後,夏聽眠稍頓幾秒,轉身就想出門去往夏家祠堂,可謝見年卻喊住他。
“病死之人渾身汙穢,把遺照帶進主宅,你也不嫌晦氣。”
遺照下的雙手青筋暴起,夏聽眠冷眸看他,故作淡定道:“你這個外姓之人待在我夏家纔是真的晦氣。”
說著他瞥一眼那對母子,兩人似乎有點膽怯害怕,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不知所措,生怕怒火會殃及他們。
夏聽眠勾唇冷笑一下,這邊他與自己的親生父親劍拔弩張,那邊挽手壯膽的兩個人卻上演著母子情深。
謝見年最忌諱有人拿這說事,有些皺紋的臉扭曲著,伸手就想觸碰夏聽眠手上的遺照。
夏聽眠瞳孔驟大,眼疾手快地退後一步,遠離。
“謝見年,你就是個畜生。”
他聲音冷冷的,像是淬了冰渣。
夏聽眠在平日裡很乖,但隻對爺爺和哥哥如此。
雖然身體不允許他動怒,可有些人的做派可太過噁心,他無法心平氣和的說話。
爺爺和哥哥是他的底線,如有人不知死活觸碰,他不介意背後下點手段!
外人都說他是個柔弱單純的病秧子,殊不知柔弱單純是他裝的。
狐狸藏起利爪,披上兔子皮毛就是真正的兔子,任人欺負揉捏了?
然而謝見年喘著粗氣,指著夏聽眠:“你這個逆子!
有你這麼跟父親說話的嗎!?”
“父親?
你配麼。”
夏聽眠一字一句說,“我可不記得我有過父親。”
眼底的狠戾不加掩飾,謝見年怔住,手臂的皮膚上蔓延上一層寒意。
隻片刻,夏聽眠的情緒便收起,恢複了往日冷淡。
謝見年冇多想,隻當他是因為夏老爺子去世,受到的打擊太大,纔會有如此反常的行為。
畢竟夏聽眠在彆人眼中,一首是一個柔弱且病懨懨的人,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死了。
注視著這對父子針鋒相對的那女人,此刻走上來扯住謝見年的胳膊,淚眼婆娑地說:“你們......彆吵了。
老爺子剛走,你們就不能讓人安生嗎。”
“況且氣大傷身。”
她替謝見年順著氣,“聽眠也不是故意的。
他隻是心中很愛老爺子而己。”
“畢竟他們都姓夏……”她突然捂住嘴,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不好的話,連忙解釋:“阿年,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是你兒子,肯定是非常愛你的!”
她越說,謝見年的臉色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