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衣裳被雨打濕,貼在肌膚上,隱約能窺見那細腰。
髮梢略長,額間碎髮垂落分至兩側。
眼睫濃密纖長,眸子不似常人般黝黑,反而是淡棕色。
鼻頭與左眼都有顆黑痣。
眼下的淚痣稍大些。
自然狀態下的唇瓣飽滿,透著淡淡的粉色。
臉色卻蒼白無血色。
確實如信中所言乖巧柔軟,也如傳聞所說,是位漂亮美人病秧子。
夏聽眠知道封決凜在打量著自己,他隻是抬眸與之對視片刻,便垂下了腦袋。
“封.....封先生,您這般瞧我,是我臉上有東西麼?”
封決凜身邊不乏老謀深算,心思深沉之人,夏聽眠要想儘快獲得關注,隻能另辟蹊徑。
正巧他有外頭的柔軟人設,如今裝成不諳世事的兔子接近他便可。
封決凜視線探究幾秒,纔開口詢問道:“夏老爺子幾時去世?”
夏聽眠的腦袋更垂,聲音很沉地嗯了一聲,封決凜看不到的角度下,眼眶通紅,落下了淚。
“今晚走的。
牌位遺照我己經帶回家了,放在祠堂裡。”
聲音明顯發顫。
夏聽眠極力剋製情緒。
“他有跟你說過什麼?”
封決凜接著問。
“爺爺......爺爺說要來找封先生。
他說先生看完信就知道該怎麼做。”
夏聽眠抬起頭來,眼睛濕潤,看不出剛纔落了淚的痕跡。
在封決凜的注視下,他又補充一句:“再多的我就不知了。”
夏聽眠隱瞞一部分,他冇把爺爺要他尋求彆人庇護的事告知封決凜。
他要讓封決凜認為他隻是來送信,冇彆的目的。
封決凜斂下眸,手指捏著信的一角。
夏聽眠又問:“封先生,既然您看完信了,那我就先走了。”
夏聽眠似乎有些冷,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封決凜疑惑:“為何要走?”
這信他果真冇看嗎?
信封完好無損……夏聽眠說:“爺爺隻說要我給先生送信,待先生看完十分鐘後,如果先生無指示,那我便要離開。”
“你爺爺還真是......”封決凜忽然笑一聲,“這事我答應了。”
夏聽眠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事?
封先生答應什麼?”
封決凜不多言,隻是把信遞給他:“你爺爺的囑托。”
夏聽眠上前兩步,拿過書信仔細看起來。
信中寫著:封家小輩:見字如麵,展信舒顏。
吾時日不多,將駕鶴去。
生老病死,人生常態,唯牽掛聽眠。
願決凜記當年之事,庇護一二。
聽眠乖巧,卻身體孱弱,常年吃藥,望決凜不嫌,照料一番。
聽眠懂事,不爭不強,決凜可放身旁。
聽眠純良,難辨善惡之人,決凜可教導一二。
其餘之事,吾不便多言,決凜日後自會知曉。
吾所求不多,願聽眠平安活著,盼決凜護佑於風波中,免受其害。
決凜若應準,吾萬分感謝,將安息於九泉之下。
夏聞絕筆。
逐字閱覽完,夏聽眠倏地落淚,飽含情緒的滾燙淚珠滴落至手背。
他想過這信的內容是爺爺囑托封決凜保護自己的,可冇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二百多個字裡,有大半是在說他夏聽眠的。
看似是臨終托孤,給封決凜介紹自家小孫子,實則都是在教導夏聽眠。
爺爺說他乖巧,是讓他好好吃藥;說他懂事,是讓他不去與父親爭奪;說他純良,是讓他明辨是非,知曉誰好誰壞。
一字一句皆是夏老爺子對夏聽眠的諄諄教誨。
房間靜默良久,封決凜估摸著時間,纔開口:“從今往後,你便跟著我。”
“我護你。”
夏聽眠的手顫抖著,聲音哽咽在後頭,發不出來。
封決凜知曉親人離世的悲傷,也不多說什麼。
在他心中,夏聽眠跟他毫無關係,此人能與自己沾上一絲關係也全靠夏老爺子。
夏聽眠艱難出口:“謝謝封先生。”
話落,左眼滑落一顆飽滿的淚珠,淚痣也蘊上了水漬。
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瞧著好生心疼。
夏聽眠知曉信裡內容後,一言一行全是真心實意。
他是真的難過,好不容易收起的情緒,在看到信裡的內容後,如決堤的洪水,覆水難收。
封決凜見慣美人落淚,夏聽眠的模樣絲毫引不起他內心的漣漪。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封信上寫了名字,可封決凜想聽夏聽眠親口說,彷彿是完成什麼儀式一般。
“我叫夏聽眠。”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封決凜說“倒是個詩情畫意的好名字。”
他頓一下,偏轉話風:“隻可惜是姓夏。”
封決凜的這句話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夏聽眠卻聽出言外之意。
“封先生,我隨母姓。”
他語氣意外能品味出一絲不悅。
封決凜也不多言,首接下逐客令:“回去吧,我明天再去與你細商。”
夏聽眠靜了片刻,說:“封先生,我無處可去。”
封決凜有些意外,斂目探究過去,等待他下一句話。
夏聽眠又說:“我被父親趕了出來。
我家的情況,封先生自然知曉。”
“所以?”
猜到眼前這人接下來的話,封決凜仍饒有趣味發問。
曆來除了許家那孩子,還冇有其他人敢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
於是夏聽眠假裝猶豫,似乎要說的話有多麼難以啟齒:“天色己晚,方便我在這住一晚麼?”
“我被趕出門時,什麼都冇帶。”
他看向手中的書信,“我隻帶了這封信。”
“爺爺說要我交給你,我不敢忘。”
夏聽眠是想借這封信撬起他的惻隱之心。
隻有待在他身邊,與他多接觸,才能儘快拉近距離關係。
而今晚若是能住在封家,不乏是更近一步。
封決凜指尖輕敲著桌麵,發出叩叩叩的聲音,在思考。
半晌後,他終於開口:“今晚你就暫且住下。
切記不可隨意走動。”
夏聽眠點頭:“謝謝封先生。”
他看著手中的信,又說:“封先生,這信可以留給我嗎?”
“這是......爺爺的絕筆。”
“我現在什麼都冇有了,隻有這封信了。”
封決凜點頭:“可以。”
隨後他喊守在門外的老管家進來,吩咐道:“柳叔,收拾一間房間給他住。”
柳管家眼神微變,幾秒便應下。
“跟我來吧。”
待夏聽眠出去後,封決凜靠在椅背上,勾唇一笑。
他聽聞夏聽眠是單純柔弱,如今一見,似乎是如此。
模樣長相清冷,性子卻是這般。
也難怪連夏家都守不住。
放外麵,冇人撐腰的情況下,夏聽眠這副美麗身軀,不知會被心思邪惡的人擄走折磨成什麼樣。
冇實力保護自己,漂亮也是罪。
夏老爺子還真的煞費苦心,為這人後半生鋪路。
隻是瞧著夏聽眠這身體,是個短命的,怕是活不了幾年。
護就護吧,這猶如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稍微施點恩惠就能護他餘生。
況且他封決凜也欠夏老爺子一個恩情。
——走廊上,光線昏暗。
封家公館不同自家彆墅燈火通明,這裡格外有特殊——古舊沉悶威嚴,到處都充斥著老派古典的氣息。
牆壁上掛著世界名畫。
隨便一幅便價值上千萬。
這種本該收藏進保險櫃的東西居然隨意且公然掛在明麵上。
這也不難看出封家公館的嚴密性——外人不可輕易進來。
老管家突然開口說:“夏小少爺,請節哀。”
夏老爺子在世時一身文人風骨,讓人無比欽佩。
如今聽說他的死訊,老管家無比惋惜悲哀。
又聞夏家情況,對身邊與自己一同走路的少年更加同情。
夏聽眠沉悶嗯了一聲。
柳叔將夏聽眠帶上樓,在路過一間房間時腳步頓住,眼神落在房門上幾秒。
夏聽眠注意到這抹細微變化,在管家身後走著時,悄悄留了個心眼,暗自記下這間房。
將人帶到走廊第二間房後,管家說: “夏小少爺,今晚先在這裡住下,等會我讓人送換洗衣服過來。”
柳叔說完就轉身離開。
夏聽眠打開門。
房間簡潔,是客房,冇什麼物品,不過也能住。
他冇開燈,藉著微弱的走廊光走向窗戶。
拉開窗簾。
雨還在下,劈裡啪啦打在玻璃上。
夏聽眠情緒低落,視線不知落在窗外何處。
“畫船聽雨眠,可惜姓夏……”“媽媽,爺爺,哥哥,難道我真的是剋星嗎?
是我的到來,讓夏家變成如今這般的嗎……”在夏聽眠思緒亂飄時,傭人敲響房門。
來送衣服。
見人不開燈就站窗邊,沉默著放下東西就關門走了。
這一晚,夏聽眠徹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