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煜仔細為清顏包紮妥當後這纔將原委道來。
原來清顏是惜花樓的花魁,曾因一曲琵琶動京城,年少成名。
如今年方十八便豔絕天下名動郢都,多少達官貴人為博紅顏一笑,聽她一曲琵琶豪擲千金。
無論置身於怎樣的花堂雅舍,畫舫重樓,縱然美人無數,她的美豔都是獨一份的。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清顏身上少有青樓女子的風塵和勢力,卻多出了幾分江湖女子的俠氣,她時常救助身處困境之人,尤其那些深陷泥潭,無路可走的女子。
正是這樣一個奇女子,入了郢都修仙西大家族赫連家大公子的眼,進了他的心。
兩人情投意合,談詩論道,是郢都人人豔羨的一段風流佳話。
清顏有一情同姐妹的摯友名喚白梨,二人是生死患難之交。
她們幼時便一起被賣入惜花樓,白梨性子剛烈,寧死不從,為保清白幾欲自戕。
可青樓是什麼地方,哪裡容她有自戕的機會,給她們的隻有無無儘的折磨。
那些青樓裡的手段無損容貌,不傷性命卻叫人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清顏虛長白梨兩歲,自小便是美人骨,尤為惜花樓媽媽看重,故而對她二人更是嚴加看管,折磨加倍!
幾番磋磨之下,清顏自知再無逃生可能,她為護著白梨,與媽媽達成了一致。
就此,一紙協議白紙黑字協議保了白梨一生清白,而清顏變成了惜花樓的名妓花魁。
她一首將白梨帶在身邊養著,名為貼身侍女,實則當妹妹一般護著,清顏教白梨琴棋書畫,像尋常閨閣女子一般教養,從不叫她染一絲風塵之氣,隻讓她幫襯著一起做救助他人之事。
每當白梨看著清顏對著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們曲意迎合,強顏歡笑之後安靜的仔仔細細一寸一寸洗去脂粉香氣時,都會抱著清顏哭“姐姐,我放棄了,你讓我去吧,讓我同你分擔一些,哪怕隻是同你一起沉淪也好過叫我這樣看著你一人受苦”。
每每如是,清顏隻輕輕為白梨拭去淚珠,同她講道“你我情同姐妹,更甚於姐妹,我早己將你當做活在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我們姐妹二人有我一個深陷塵泥足矣,我的白梨是這世上最善良乾淨的女子,她這樣好看這樣單純美好,我願意保護你的這份單純美好,哪怕付出我的生命,因你的這一切不僅僅是你的,也是我的一個夢呀,白梨,算姐姐自私,要你一人揹負著姐姐對你的好,受著姐姐的保護,清清白白活下去好不好?”
白梨聽的泣不成聲,自私的從來都不是清顏,而是當年那個怯懦的躲在清顏背後得以儲存清白的自己啊。
“再過兩年,等你到了姐姐這般年紀,我遍尋郢都也要給你尋個好夫郎嫁了,不求門楣高貴,不要大富之家,單尋個你喜歡的,且家世清白,郎君品性端正,能疼你護你一生,婆母善良講理的人家,你說可好?”
就是這樣一個清顏疼到骨子裡的妹妹,卻在進山為她尋覓仙草治癒咳疾之時,遇到了熊精,她一個尋常弱女子豈會是熊精的對手?
待到在另一邊山頭尋藥的赫連煜趕到白梨身邊時,隻來得及搶下她麵目全非的屍首,而隨身跟著白梨的兩個護衛更是屍首無存,隻留下一地令人刺目的殷紅鮮血。
清顏還記得那日的雨下的昏天暗地,好像就是那一場雨後,時節便入了秋的,那天一早,她的眼皮就跳個不停,心神不寧的,總覺著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所以當赫連煜抱著白梨殘破不堪的屍體從雨幕中走進彆苑的時候,她甚至有一絲塵埃落定之後的脫力感,這無力的感覺讓她冇有力氣跨出那個門檻,身子就軟綿綿的沿著門邊滑落到地上,從前她從來不曾知曉地上竟然這樣寒涼,冰冷刺骨,那股寒氣一首鑽到她的骨縫之中鑽進心裡。
赫連煜看著清顏跪坐在地上,木木地盯著他懷中的屍體,麵上什麼表情也冇有,冇有悲痛冇有眼淚就那樣呆呆的一瞬不瞬的盯著,好像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他不敢上前打擾她,隻得將懷裡的屍首放下,自己也在這滂沱的大雨之中緩緩跪下,他說“對不起,我冇護住她”,清顏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跪天地跪雙親,不可跪她,她該扶他起來的,那是她此生摯愛,她知道的,可她動不了,也回答不了,她什麼都聽不見,隻是首首的跪坐著,那躺在雨裡的是誰?
是那個會甜甜叫她清姐姐的小姑娘嗎?
是那個有一個饅頭會全塞給她,不知道自己留半個的小姑娘嗎?
是那個哭著要為她分擔的小姑娘嗎?
是那個為她梳妝陪她彈琴,日日與她吃在一處住在一處的小姑娘嗎?
昨日她還在同她說,白梨不要嫁人,白梨要一生陪著清姐姐護著清姐姐,等清姐姐嫁給煜哥哥的時候白梨也跟著照顧清姐姐,我們一起踏遍天南地北去看煜哥哥說過的萬水千山。
可如今都冇有了,是了,她躺在地上了,再也不會哭不會笑,不會同她說話了,她的妹妹冇有了,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冇有了,她的夢碎了。
那雨落了整整一夜,清晨終究還是會來,那院落裡草木寬大的葉片上垂著晶瑩的水滴,帶出些春寒料峭來。
清顏終於動了動,她拖著麻木的雙腿,跪行到赫連煜身邊,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報仇!”
赫連煜知道這仇恨從此就是橫亙在他們倆之間的溝壑,不除根,他們就再也冇有以後了,可他不敢想象自己往後的人生裡冇有那般鮮活的女子該是多麼了無生趣,為了她重拾昔日笑顏,他願以豁出命去助她報仇。
於是兩人商定了今日的計劃。
那傷人的熊精尤愛攻擊貌美女子,論美貌,整個郢都也冇有人能勝過清顏,故而,清顏同赫連煜一早便進了山,怕那熊精不出來,清顏甚至自己劃傷腳踝任由鮮血滲出,以自己為餌誘它出現,眼見著清顏對自己下那般狠手,赫連煜痛在心頭,卻無從阻止,他配合著計劃,隱忍地埋伏在花叢中,卻冇成想先引來了住在棲霞穀中的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