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易折返回酒窖,便見段寒霆在阿力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因著一番動作,傷口又往外洇出一層血,染紅了紗布。
“你剛做完手術,怎麼不好好躺著,起來做什麼?”
陸子易滿臉焦色,忙過來扶他。
“我緩口氣,一會兒得走。”
段寒霆撐著坐穩,臉色蒼白,精氣神卻比方纔好了許多,算是又活過來了,泛白的唇色微啟,“有煙嗎?”
陸子易無奈,掏出煙盒和打火機,給他點上一支三炮台。
段寒霆微微眯眼,修長的手指夾著菸捲,長睫毛在燈光照射下落下一片陰影,菸圈從他嘴裡吐出來,嫋嫋升起,隱匿了眼底的色彩。
陸子易也點上一支,靠在床邊,深深歎口氣,“這仗也不知道打到什麼纔算完,你這剛一回來,就被姓汪的給盯上了,還要致你於死地,看來是被你家老爺子給打急眼了。我爹說了,穎軍如今是強弩之末,也就這兩天了。你踏實住了跟這兒呆兩天,等仗打完了我親自護送你回北平。”
“不成。這一槍之仇,我得報。”
段寒霆英俊的麵容現出剛硬的弧度,淡淡眸光劃過,“追殺我的人,不止姓汪的一家。”
“不止姓汪的……那還有誰?”
陸子易詫異,“你素來行事低調,這次提前回國連我都不知道,按理說不會這樣巧,偏在你回國這一天穎軍進行大麵積搜查……”
說到這,他話頭一頓,神色一變,“除非,是有人故意泄露了你的行蹤!”
而且,還得是極熟悉他的人。
“你回國的日期,知道的人多嗎?”
段寒霆微微搖頭,“不多。我爹,我大哥,五弟,還有家裡幾位媽媽。”
陸子易神色一凜,“那,就是內因了。”
話不用多說,點到即止。
段寒霆麵容清幽,唇際浮起一絲冷嘲,“外敵再強大也不可怕,怕的是窩裡鬥,自己人坑自己人。家是如此,國又何嘗不是如此?”
一句話,引來陸子易的嗟歎,誰說不是呢?
驀地想起什麼,他話音一轉,“對了,聽說穎軍將海輪幾乎翻了個個兒,你是怎麼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脫的?”
“我能脫身,還得感謝你那兩位妹妹。”
段寒霆輕點菸灰,想到在海輪上和榮音縮在床底下的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陸子易驚訝地睜大眼睛,“這麼說,你們在海輪上就見到了?”
難怪榮淑會一眼就認出他來。
段寒霆點頭,瞥一眼自己的肩膀,淡笑道:“你這位四妹妹醫術很精湛,取子彈手法嫻熟,縫合技術也好,很適合到軍營去做軍醫。”
提到榮音,陸子易說不出的歡喜。
“還彆說,今天榮音確實讓我刮目相看了,我那大表妹身為醫學博士都不敢做的手術,她接過來哢哢就給做完了,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都不敢相信。”
醫學博士?
段寒霆嗤笑,眼底露出鄙夷之色,若醫學博士都像榮淑那樣,那英國皇家醫學院的招牌真該砸了。
很明顯,是有人李代桃僵,鳩占鵲巢,搶走了真正醫學博士的光環。
榮家的事情他也有所瞭解,隻是一直聽家裡人談論榮大小姐,從不知還有位四小姐。
“三年冇見了,小丫頭長大了不少,出落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就是人比以前更冷清了些,哎,你是不知道,她小時候是多麼活潑可愛的一個女孩……”
談起榮音,陸子易便有些收不住,侃侃而談一番,倒黃豆似的把榮音從小到大那點事一股腦都跟段寒霆說了。
包括她為何從最受寵的四小姐淪為下人的因由也跟他交代了。
段寒霆向來不愛聽這些個家長裡短的事,今日卻聽得格外認真,抬眸看一眼說的眉飛色舞的陸子易,冷不丁蹦出一句,“你喜歡她?”
陸子易不否認,“喜歡。”
段寒霆眉梢一挑,“會娶她嗎?”
陸子易耳朵有些紅,“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想。隻是……”
他麵露難色,“我們家的情況你多少也瞭解,我媽是個老古板,一向看重門第,不會允許我娶一個庶女做正妻的,要是做妾,倒是有可能。”
段寒霆眉頭微蹙,沉聲道:“你若是無法給她正妻的名分,就不要娶她,我來娶。”
陸子易一怔,看著他嚴肅的模樣,卻是笑了,以為對方在跟他開玩笑,“得了吧你,你們家比我們家規矩還大,更不可能讓你娶一個庶女為妻。”
“庶女又如何?”
段寒霆絲毫不以為意,“娶妻娶賢,我纔不管什麼嫡庶,什麼門戶,隻要她是我喜歡的,我就得把她娶回家。”
說著,他叼著煙,由阿力扶著下了床。
陸子易一口煙差點嗆在嗓子眼裡,“不是吧,你來真的?你想娶榮音,為正妻?”
段寒霆直起身子,將菸捲重新夾回手中,笑了笑,“抽菸隻抽三炮台,一生隻愛一個人。我若娶她,不光為正妻,她還會是我段某人唯一的妻子。”
陸子易震了、驚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是,內個……你是不是忘了,和你有婚約的是人是榮淑,我大表妹。”
段寒霆不屑地歪了下嘴角,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那種不學無術的庸脂俗粉,不配做我段寒霆的妻子。這樁婚事,不結也罷。”
陸子易:“……”
臨走之時,段寒霆撂下一句話,“兄弟妻不可欺,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若娶不了她,那就歸我了。到時候可彆後悔。”
陸子易石化當場,半天冇緩過神來。
這傢夥,真看上榮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