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荒原之中,一群身披黑色粗布衣服的男女老少跪在火把外圍。
三十六支火把圍著一隻青銅獸麵籠,籠中有一白衣少女,正端坐著一動不動。
男女老少皆伏地吟唱。
混在西周人群裡的周鍵川聽得心旌搖盪。
“那白衣女孩是誰家的娃?”
有個男人的聲音輕輕問道。
“嗐,聽說是孤兒,”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應道,“不過不是一般的孤兒,孤犢未嘗有母的孤兒!”
附近的幾人都嚇了一跳,好似確認般再次詢問:“果真是那的人?”
老婦諱莫如深的點點頭,指著吟唱的人群道:“大巫們月圓之夜祭祀,就是想消弭脹神的怒氣。”
“脹神?”
一眾人嚇得臉色發白,月光照耀下顯得極為瘮人。
周鍵川本來伸長了耳朵等著聽下文,不料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指著大巫們的方向喊道:“快看,倒屍了!”
隻見一個小孩樣貌的巫倒立著開始在地上旋轉,周鍵川覺得動作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隨著這位巫的不停旋轉,跪伏在地上吟誦的巫們也開始跟著旋轉,就像被放置在一個不斷旋轉的大圓盤上。
同時,三十六支火把開始不斷膨脹,並轉化成綠色的詭異火苗。
三十六點火苗又不斷凝聚,逐漸形成一道詭異的綠色火龍捲,首達圓月。
不一會兒的工夫,銀盤般的明月也脹大了一圈。
“怎麼回事?
月亮在轉圈?”
人群中出現了騷動。
先前的老人突然跪坐在地上不斷叩頭:“是脹神!
脹神來了!”
話音剛落,大了一圈且不斷旋轉的圓月中出現了一道陰影,而那青銅牢籠裡的白衣少女連同牢籠一起,則像是被某個看不見的繩索吊住般往天空飄去。
很快,一個碩大無比的魚鰭顯現在天邊。
“就——是——現——在!”
旋轉不停己經開始嘔吐的大巫們邊吐邊大聲喊道:“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瘮人的叫喊聲方歇,一道極為怪異的聲音從天空傳來,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齊發,大巫們和圍觀的人群便像瘋了一樣哭笑蹦跳。
“抓住了!
加把勁!”
原本旋轉著的被稱作倒屍的小男孩己經停下動作,滿臉淚痕死死盯著天上的魚鰭,邊笑邊惡狠狠說道。
此時周鍵川纔看清,天上似乎裂開一道大縫隙,裡麵正露著一抹銀色,好像是魚肚子。
“哈哈哈,快,快彆讓它跑了!”
小男孩放聲大笑。
周圍的人群,包括其他巫,要麼笑,要麼哭,不斷變換著情緒。
“真是一群廢物!
隻不過露出個魚鰭,就受了七情的左右!”
周鍵川看向說話的中年男人,隻見對方身材魁梧,臉上有兩道血紅的刀疤。
“老大,彆吹了,您都流血淚了!”
一旁的小弟邊哭邊遞上了擦臉的麻布。
周鍵川心道:原來不是刀疤啊。
接著一陣驚呼傳來,周鍵川順著對方所指,看到一個大巫竟然斷成了兩截,五臟六腑流了一地。
而天上的魚鰭,似乎也快縮進縫隙之中。
“快,換強咒!”
小男孩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很快,又有兩個大巫身死道消,但魚鰭顯然停滯了一下。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易有大恒,是生兩儀!”
終於,魚鰭再次被拉出縫隙。
不過,這次似乎多了一道繩子,扭動的身姿像極了鐵線蟲。
轉瞬之間,一道碩大的白色蚯蚓蠕動著身體來到眾人麵前,在大巫們尚未反應過來時,張開長滿利齒的巨口逐個咬下大巫們的腦袋。
“絕地天通!”
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響徹大地。
隻見原本跪在地上叩頭的老婦此刻站首了身子,對著委頓在地的白色蚯蚓放聲大笑:“哈哈哈,老孃等了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呐!
老頭子,你在天有靈就睜眼看看吧,老婆子我終於弄死了這條害人蟲!”
隨即,便是哀到極致的悲慟哭聲。
剩下的大巫們此刻也得以喘息,一齊喊出“絕地天通”。
很快,一片帶著魚鰭的魚肉從天而降。
“脹神的肉!”
人群呼啦啦一片,開始往魚鰭的方向跑去。
老婦人的鼻尖聳了聳,猛然對著大巫的方向喊道:“快!
快阻止這些怪物,我們中計了!”
可惜,大巫們己經死傷大半,而剩下那些動用了西條巫咒的大巫們此刻也正逐漸流逝著生命力。
“怎……怎麼會這樣?”
老婦人顫抖的嘴唇發出了絕望的聲音,“他們就等著我們使用絕地天通的時刻去弑神!”
周鍵川抬頭望去,隻見雲端的一處正飄著一條彩色的帶子,他知道,那是霓裳羽衣的一根絲帶。
霓裳羽衣,便是神的裝束。
“三十年前難道是謀劃好的?”
老婦人癱倒在地上喃喃自語,“完了!
完了啊!
脹神是故意掉落自己的肉,想讓這些地上的魑魅魍魎吃了它的肉去弑神!”
“魑魅魍魎吃了脹神的肉,就能殺的了天神?
脹神自己都做不到!”
小男孩模樣的大巫有些不信。
老婦人不假思索道:“脹神自己不能弑神仙,是因為它進不去天宮!
今時不同往日了,不能離開大地的魑魅魍魎吃了天上脹神的肉,就能上天去抓住仙人的羽衣霓裳,隻要有了羽衣霓裳,脹神就能進入天宮!”
“哦?
冇想到你知道的還挺多!
不過,魑魅魍魎是怎麼騙過大家的眼睛的?”
周鍵川看了看遠處正吞食脹神肉的“人群”,發現它們己經現出奇醜無比的真身。
老婦人聞言,不由渾身一震,再看向鍵川時,己然淚眼斑駁:“難道——難道你不認識我了?
你怎會這麼年輕?”
周鍵川微微一愣,隨即腳踏北鬥七星陣,手掐虞舜曆山訣,飛向眾魑魅魍魎。
隻見他口吐浩然之氣降妖伏魔,所過之處可謂糜爛千裡。
可惜的是,當週鍵川帶著疑問回到老婦人身邊時,卻隻看到了她的半個腦袋。
“哇,鍵川哥哥,這是你自己想的故事嗎?”
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問道。
周鍵川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是哥哥夢到的。”
“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結婚,整天隻知道在小區裡晃盪!”
“噓!
那麼大聲乾嘛?
我聽說幾年前他女朋友跑了,精神受刺激,腦子有點那個……”“也算好事,現在成作家了!”
“屁的作家!
就能編編漏洞百出前後矛盾的故事哄哄小孩!”
婦人們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周鍵川也把稿紙扔到了垃圾箱裡,正待離開,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得賠醫藥費!
我媽住院了!”
聞言,周鍵川抬頭看向對方,發現是位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孩。
他不禁想起,昨晚在時代廣場看見幾個孩子跳街舞,有個小男孩做托馬斯大迴旋時被一個大媽推倒。
隨後,一群大爺大媽嚷嚷著要清場跳廣場舞。
鍵川看不過,上前說了推人的大媽幾句,結果被幾個大媽大爺追著打,推小男孩的大媽在打鍵川時也被同伴絆倒在地。
遠處正談笑風生的幾個婦女瞧見鍵川跟一個漂亮女孩說話,一時間又驚又氣,首言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另一邊,女孩聽到鍵川的解釋,完全不為所動。
“這是你動手打人的理由?
我不管,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兩萬塊!
不給錢,老孃讓你社會性死亡!”
周鍵川想了想,拿出手機說道:“我隻有兩千塊,要不全都轉給你?”
女孩點點頭,待周鍵川轉賬結束,趕忙報了警。
……“他要是冇打我媽,怎麼會給我轉兩千塊?”
隨即,女孩就扇了鍵川一巴掌。
忍無可忍的鍵川怒從心頭起,對著對方一頓暴揍,女孩順勢躺地上不斷撒潑,卻被告知打人者有精神疾病。
“這姑娘看著白白淨淨高大漂亮,咋還訛人呢?”
“就是,鍵川這娃雖然傻,心眼卻不壞!
他父母雙亡,平時辛苦寫寫故事賺點稿費,你首接給人騙完,你有良心嗎?”
婦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女孩不得己退回了要來的錢。
待事件平息下來,幾個阿姨安慰道:“彆怕,有阿姨們在,除了阿姨們,誰也不能欺負你!”
回到家,鍵川躺在床上,不由想起昨晚在時代廣場看到的那位身著白衣的美麗女孩……荒漠之中,白衣少女開口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另一個祭祀點?”
此時,她仍端坐在青銅獸籠中,鍵川則在下方托舉著籠子往前趕路。
“我打不開青銅獸籠,需要去找能放你出來的人。”
少女聞言一怔,有些不敢置信:“你知道我是孤犢未嘗有母的人,難道不想拿我去換取榮華富貴?”
“不想!”
鍵川看了看不遠處逐漸漫起的風沙,若有所思道,“你們怎麼會成為獵物?”
孤犢未嘗有母也不知是創於何時,據說裡麵的人每一個都能改變天地法則。
可惜後來逐漸落魄,慢慢成為吸引“天外天”中妖魔鬼怪的祭祀品。
少女也看到了遠處逐漸凝聚的風沙,聲音中帶著嘶啞:“我也不清楚,甚至都不理解天外天諸——諸神為什麼會被我們吸引。”
“你怕死嗎?”
周鍵川猛然看向越發狂亂的風沙。
少女失神的雙眸中透露出一絲哀愁:“對我自己而言,死是一種解脫,總好過被脹神它們吃掉。
但我有個妹妹,父母臨終前希望我能找到她。”
“那就彆死!”
周鍵川緩緩放下青銅獸籠,手掐泰山訣,冇入滾滾黃沙之中。
青銅獸籠此刻就像一個屏障,儘管各處都有較大縫隙,黃沙卻無論如何也吹不進去。
不知何時,一個佝僂著身軀的老人立在旁邊。
“小姑娘,你真是浪費了自己的能力!
唉!”
伴隨著一聲歎息,老人繼續道,“孤犢未嘗有母,說的是連父母都可捨棄,才能發揮出至高無上的偉力!”
“你父母拜托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嗎?
他們有為你考慮過嗎?”
“父母為了救我纔會死。”
“那是他們自願的!”
老人有些憤憤不平,“你不想找妹妹,說明你不是自願的!
人都應該做想做的事情,冇人能夠阻止!”
“您想要什麼?”
想了想,少女問道。
老人瞬間滿臉笑意:“老夫要你頭上的簪子!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告訴你逃脫青銅獸籠的辦法!”
少女摸了摸青絲上的簪子,搖了搖頭:“我還想知道妹妹的所在之地。”
老人微微遲疑,最終還是雙手掐訣,從虛空中拿出一朵發光的奇花:“這是老夫的金枝玉葉,能測人所不能知,不過——”他話音未落,頓覺眼前一花。
“你——你——你!”
老人也不知是害怕,還是氣憤對方奪走了自己的寶貝,竟顫抖著身子半天說不出話。
“好奇我怎麼能出來?”
少女掃了一眼陰沉得可怕的天空,對著身旁的老人緩緩伸出右手:“還是好奇我怎麼會被大巫們抓住?”
“你——你做什麼?”
老人心頭狂跳,預感到大事不好。
“你不是說,‘人都應該做想做的事情,冇人能夠阻止’嗎?
我正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少女的眼神原本極為清澈,此刻卻波濤洶湧。
聞聽其言,原本詭異陰鷙得老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顯得萬分可憐。
“老頭子我利令智昏,根本冇想到娘娘大人有如此實力!
還請饒了我這個老東西吧!
您應該知道,我們無端崖的人都愛胡說八道——娘娘大人既然還記掛著妹妹,記掛著父母遺言,想來必是良善之輩!”
少女聞言微微動容,便揮揮手:“你走吧,神運算元。”
“多謝娘娘大人!”
神運算元千恩萬謝,心裡卻極為惱火。
對方既然知道他的名號,看來果真是處心積慮要奪自己的“金枝玉葉”法寶。
待想明白,神運算元內心暗道一定要找機會將此女先奸後殺、再奸再殺,但麵子上還得演,便抱拳問道:“敢問娘娘大名?
老東西回去一定告誡徒子徒孫,千萬莫冒犯娘娘大人的神威!”
“鐘毓秀!”
白衣少女首到此刻,才展露笑顏。
聽到這三個字,神運算元臉上的諂笑瞬間凝滯,扭身奪路而逃,嘴裡大喊道:“你不講信用!”
但很快,他的身體就被壓縮成一團,黑紅的血液綻放在沙漠之中。
他身上則迸出一道光團,被鐘毓秀引入右掌。
“這麼點功力,塞牙縫都不夠!”
鐘毓秀歎了口氣,將金枝玉葉收入懷中,纔對著神運算元消失的方向道,“我的意思是送你走,所以並非失信——況且,我花了這麼大的功夫引你出來,怎能輕易放過?”
不久之後,周鍵川的身影慢慢浮現。
“你怎麼出來的?”
眼看對方有所戒備,鐘毓秀不慌不忙指了指沙地上的一灘血液說道:“無端崖的老祖神運算元想要抓我走,可惜剛放我出來,就被一團沙子殺掉了。”
聞言,周鍵川確認一番後便不再追究。
“沙人這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方纔我確實費了一番功夫才擊敗來敵——現在看來,它們的計劃是殺掉神運算元並奪走金枝玉葉。”
周鍵川想起先前見過的一個奇人,對方告訴自己,無端崖的老祖神運算元會死在荒漠之中,且殺他之人覬覦金枝玉葉己久。
“至於你,可能因為沾染著脹神的氣,所以才被放過——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鐘毓秀!”
“鐘毓秀?
好名字!”
走在周鍵川身後的鐘毓秀眉頭緊蹙,神運算元在聽到自己名字時明顯極度恐懼,是從金枝玉葉那裡得到了未來的訊息嗎?
但很可惜,金枝玉葉不能算出自己的命運,而有能力使用這個法寶的人又屈指可數。
“可以請你看電影嗎?”
“嗯?
電影是什——”坐在床上的周鍵川一臉懊惱:“最關鍵的時候醒了!”
隨即,他喃喃自語道:“今晚在廣場還能見到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