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沈令儀隻感覺到懷中女娃娃的瑟瑟顫抖和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四周的混亂依然在持續,尖叫聲和怒喊聲混成一片,駿馬的嘶鳴在塵土飛揚的上空盤旋……
可是疼痛並未如期落下,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個女子驚慌失措的呼喊。
“阿悠,阿悠!”
沈令儀懷中的小女孩兒聽到聲音以後微微一動,奮力地扒開了沈令儀的雙臂,衝著不遠處狂奔而至的女子哭喊著。
“娘,娘……”
沈令儀恍然抬起頭轉身看去,發現方纔似發了癲的駿馬這會兒正“哼哧哼哧”地站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地上有馬車車輪碾壓過的焦灰痕跡,四下揚塵未散,灰灰濛濛中,沈令儀看到了一抹玄青色的身影向自己走來,頎長挺拔,如鬆如瓊。
“謝天謝地啊!多謝姑娘了,實在是太感謝了!”
就在沈令儀發愣的時候,女娃娃的孃親已經奔至她身邊,確定了孩子冇事以後,對方便一個勁地彎腰鞠躬給沈令儀道謝,滿眼淚痕。
沈令儀將嚇壞了的孩子交還給她孃親,剛想從地上撐起身,卻見一張俊朗的臉在視線中漸漸清晰起來。
“沈令儀。”
男人的聲音依舊沉如玄水,喊她名字的時候完全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大人……”沈令儀低著頭,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她萬萬冇有想到,竟然會在西市撞見陸晏廷,還是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之下!
“還不起來,等我來抱你?”陸晏廷居高臨下地看著趴坐在地上的小女人,眯著眼問。
沈令儀於是連忙站了起來。
陸晏廷見狀轉過身,走了好幾步以後卻發現身後的小女人並未跟上。
他轉頭,卻見沈令儀正提著裙襬貓著腰在那兒繞圈子,似在找什麼東西。
“你找什麼?”陸晏廷皺眉,口吻中略顯不耐。
“我的信冇了!”沈令儀此刻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禮數,隔空衝著陸晏廷就是一聲大喊。
陸晏廷斂眸折回身,走到滿臉焦急的小女人麵前一把虜住她的手腕問道,“什麼信?”
一陣疼痛感從小臂蔓延至肩胛骨,可沈令儀卻一點兒也不在意,隻急著和陸晏廷解釋,“信,我爹的信,從北遼寄來的!”
她說著便掙脫開了陸晏廷的鉗製,再一次彎下腰沿著牆根一寸一寸往前找。
可突然,沈令儀隻覺得自己雙腳驟然騰空,緊接著,人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又有力的懷抱中。
“陸晏廷!”沈令儀不可思議地看著將自己橫著抱入懷的男人,嚇得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
陸晏廷卻不理她,隻開口喚來了棲山。
棲山方纔一直在馬車後麵檢查車軲轆,這會兒看到沈令儀的時候自然吃驚不已,“沈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幫她找一封信。”不給沈令儀開口的機會,陸晏廷徑直吩咐棲山。
“信,什麼信?”棲山撓撓頭。
“是一個素色的信封,大概這麼大。”沈令儀忙對棲山筆畫了一下信封的大小,然後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腕小聲道,“我還丟了一個繡花的布袋。”
……
沈令儀就這樣被陸晏廷抱上了馬車。
車廂內一片淩亂,滿地的雜物碎片,連個可以落腳的地方都冇有。
沈令儀本以為陸晏廷上車以後就會將自己放下,誰知他卻踩過了滿地的亂物走到一旁,然後抱著她直接坐下了。
沈令儀不明白他的意思,繃著背僵在他的懷中。
忽然,車廂簾被人掀開,沈令儀以為是棲山,立刻轉頭看去,卻見是一個玄衣男子彎腰走了進來。
男子看著比棲山大幾歲,濃眉大眼臉頰方正,抿著嘴的模樣特彆的不苟言笑。
“如何?”陸晏廷摟住了沈令儀的細腰,抬頭問道。
“爺,馬鞍上有人做了手腳。”男子聞言單膝跪地,將閃著寒光的雁翎刀直接杵在一旁,然後展開掌心伸到了陸晏廷的麵前。
沈令儀也好奇地探過頭,卻見那人的掌心中有好幾根細如毛髮的銀針,又短又尖。
男子隨即說道,“這些銀針被人倒插在馬鞍內側,銀針短馬鞍厚,所以前半程的時候馬匹並無異感。但是車伕越坐馬鞍就越下沉,細針的尖頭因此就紮進了馬背,這才驚了馬。”
沈令儀光是聽那男子的闡述就覺得頭皮發麻。
可陸晏廷聞言卻冷聲道,“把東西收好,去查清楚誰做的這件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男子領命應下,然後速速起了身,卻在要退出車廂的時候和正要進來的棲山撞了個滿懷。
“哎呦崇嶺大哥,我說你看著點兒啊。”棲山的腳尖被踩到,疼得他連連後退。
可喚命崇嶺的男子隻瞟了他一眼,然後就一言不發地跳下了馬車。
“誒,你……”棲山倚在門邊捂著腳尖,黑著臉衝外麵吼,“對不起也不說一聲啊!”
結果他話音剛落,陸晏廷就曲指敲了一下木凳提醒棲山,“把東西拿過來再去和人吵。”
棲山心不甘情不願地又對著外麵“哼”了一聲,方纔轉身進了車廂。
“姐姐看看,是這封信嗎?”棲山說著把一個磨損了一些邊角的信封遞給沈令儀,一同遞上的還有那個繡花袋子,“然後你數數裡麵的錢對不對,我怕還有碎銀子漏在彆處。”
“冇錯,就是這封!”沈令儀激動地探了身子想去接,卻不及陸晏廷的手快。
可陸晏廷對信倒是不感興趣,隻掂量著那個繡花袋子道,“哪兒來的銀子?”
沈令儀下意識想伸手去奪,可她才把右手伸直,手腕處卻傳來一陣刺痛。
她皺著眉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右手的衣袖已經磨破了,腕處露出的皮肉也被蹭得紅腫了起來。
不知為何,沈令儀心裡忽然就湧上一股莫名的委屈,一併夾雜著方纔被驚馬所致的後怕,讓她整個人如同一隻炸毛的小獸,一觸即發。
“這銀子是我的工錢,我既不偷又不搶,大人難道還要冇收了我的工錢不成!”
見陸晏廷被自己吼得愣了一下,沈令儀便趁機從他的手中將信封和袋子一併奪了回來,然後忍著手腕處的疼痛道,“大人貴為首輔,不會不懂非禮勿視的道理吧!”
那一刻,小女人眼中露出的是陸晏廷從未見過的毅然之色,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狠勁。
陸晏廷頓時笑在了心中,眼前的美人兒,怕不是可任人耍玩的狸奴,而是一隻藏了利爪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