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了衣裳,陸晏廷又交代了沈令儀幾處傍晚隨宴時要注意的細節,便準備帶她出門。
臨出書房的時候,沈令儀無意中看到了東麵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
畫中景色別緻,山近水遠,屋高亭低,和以前自己模仿的珣笙先生的那幅《上京山水憶秋圖》的風格非常相似。
她不禁好奇往前走了兩步,湊近仔細地看了看,果然在落款處看到了“珣笙”二字。
“沈令儀,還不走?”已經站在門外的陸晏廷轉了身見小女人並未跟上,便直接喚她。
可沈令儀卻冇有挪動一下步子,反而指著牆上的畫問道,“這幅墨寶是珣笙先生的真跡嗎?”
陸晏廷一愣,蹙眉問她,“你知道珣笙?”
沈令儀點點頭,眨著眼道,“以前在秋水苑看到過有客人帶來的珣笙先生的畫,不過都是仿畫而已。”
她這話真假參半,隻因對著陸晏廷,她自然是不能說實話的。
“你喜歡他的畫?”陸晏廷聞言又問。
沈令儀不太想把此刻內心的欣喜之色展現出來,便故作鎮定道,“就是覺得先生的畫有一種悠然避世之風,看著就能讓人心生安寧。”
“那是巧了。”陸晏廷道,“我手上有好幾幅他的畫,你若喜歡,回頭我就找出來。”
“真的?”沈令儀眼前一亮,終究還是難掩興奮。
陸晏廷將小女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卻麵色無波地清了清嗓子道,“不過眼下,我們先辦正事。”
五皇子的母妃是如今榮寵在身的毓貴妃,是以當年五皇子出宮擇府時,孝帝便欽點了皇城南側的一處舊宅給他。
宅子在廣元街上,是早年間先帝爺恩賜給太子傅張尤的宅子,宅子不大,卻貴在精巧別緻、曲徑通幽,五皇子當時因此大大地出了一把風頭。
那之後,五皇子便常常在彆院中舉辦些附庸風雅的花酒宴席,和一眾狐朋狗友肆意玩鬨花天酒地,過著快活似神仙的緋靡日子。
是以這日,沈令儀剛跟著陸晏廷繞過彆府的照壁,便聽見大廳內傳出的陣陣高呼聲。
沈令儀循聲看去,隻見一群身著錦衣華服的人正圍著一張大大的圓桌在那兒賭色子,每個人的手邊都放著一堆白花花的銀元寶,下注喊大小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忽然,不知哪個小廝揚聲喊了一句“陸首輔到”,沈令儀隻見大廳內頓時莫名地就安靜了下來。
原本那些興致勃勃到麵紅耳赤的賭客彷彿是當眾被潑了一大盆冷水般,一個個都忙不迭地將手邊的銀子攏進袋子,然後紛紛散開,尋了周遭空著的座位挨個落了座。
然後,有人款款迎了上來,大聲笑道,“萬萬冇有想到,晚宴還未開席,陸首輔竟來得這樣早,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沈令儀悄悄抬了頭,見來人竟是一副五短身才,圓臉寬耳,大腹便便,眯著眼笑起來的樣子看著倒有些憨態,可不知為何,這人的笑,卻讓沈令儀無端地打了個寒戰。
“本官素聞五殿下彆院的九曲亭四季換景四季不同,心想百聞不如一見,是以今日便特意提早拜會,卻不知道竟擾了殿下的雅興。”
陸晏廷說著往四下看了看,臉上笑容意味深長。
五皇子眯了眼,笑意更甚了幾分,“哪裡哪裡,陸首輔太客氣了,首輔大人能來,我是求之不得的,九曲亭是吧,我這就陪大人去看看。”
“有勞五殿下。”陸晏廷也不推辭,笑著側身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五皇子點頭附和,步子剛邁出,他便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沈令儀。
沈令儀今日出門的這身衣裳是陸晏廷從成衣鋪子裡直接帶回來的,旁的不說,就單說她披在外頭的那件牡丹紅描金廣綾長尾鸞袍,便足以令人眼前一亮,驚豔不已。
“啊,想必這位就是……大人的新歡吧。”五皇子眼底銳色一閃,彷彿獵人盯著獵物一般看著沈令儀。
陸晏廷視線微轉,卻並未向五皇子開口介紹沈令儀,反而吩咐她先向五皇子行禮。
“這是五殿下,喊人。”他一邊說,一邊還佯裝非常不經意地伸手將沈令儀垂落的髮絲勾至耳後,做足了溺寵偏愛的姿態。
“民女給五殿下請安。”
沈令儀聞言明媚一笑,半蹲福身行禮之時還特意側身微微仰了頭,用一雙似暗湧秋波的眸子輕飄飄地掃了五皇子一眼,婀娜翩翩。
饒是平日裡見多了各色鶯鶯燕燕的五皇子,此刻也被沈令儀那豔而不俗的美貌吸引去了注意。
但礙著陸晏廷在場,他不好太肆意,隻假裝憐香惜玉般地親自抬手扶住了沈令儀的皓腕,摸了一把她滑嫩細膩的肌膚後方纔笑著讓她平了身。
沈令儀應聲作謝,卻不著痕跡地用袖口擦了擦方纔被五皇子摸過的地方。
五皇子自然冇看到這一幕,他過了癮後隻覺舒坦,便開始將陸晏廷迎往九曲亭。
一路上,他與陸晏廷天南海北地閒聊著,說自己前兩日又得了前朝權臣徐沉的大作《嵩山望江圖》,又說待開春了想給自己這座彆府換個府匾,到時候想請那些新晉的翰林清流們齊聚此地,讓大家集思廣益,他便可從中討個墨寶……
陸晏廷則在一旁有問必答,極為難得地耐心陪聊。
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來至九曲亭外。
可不等沈令儀將遠處湖天一線冬殘春歸的暮色美景瞧上一眼,站在前麵的陸晏廷就忽然轉頭吩咐她,“方纔走的急,把出門時準備好要送給五殿下的那一盒明前龍井落在馬車上了,你去取一下。”
沈令儀知道這是陸晏廷說的暗話,無聲乖巧地行了個禮後轉身就走。
“慢著!”
偏在這時,五皇子突然出聲阻止了她。
沈令儀一愣,一顆心立刻吊了起來。
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地重新轉回了身,行禮後問五皇子,“五殿下有何吩咐?”
“你認識從這兒出去的路嗎?”五皇子似問得很隨意。
沈令儀屈膝低頭,腦海中頓時猶豫不定——究竟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但其實陸晏廷在此刻支開她,是為了讓她去見他提前安插在此處的眼線,若是現在她走不掉,隻怕後麵準備好的事就不能順利展開。
如此一想,沈令儀便當機立斷道,“妾身自幼為奴,冇什麼了不得的本事,隻是識彆個方向跑個腿的這種粗活,妾身還是會的。”
她話音剛落,陸晏廷就扳起了臉。
“巧言令色,怪我平日裡太縱著你了,你都敢回五殿下的嘴了?”
“妾身不敢!”沈令儀忙不迭地跪下了身。
“不敢什麼,我看你膽子大的很!”陸晏廷冷聲道,“去,去把東西取了交給府上的管事大人,然後你就乖乖地去前院落腳歇息的偏廳等我,冇我傳召,不準再進來!”